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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入了黃昏,開春的天時,并不見殘陽如血。唯有那些剛冒頭的片片新綠,慢慢的,又籠在灰暗之中。
“分翼!截斷蜀人的追軍!”騎在馬上,董文不斷怒而下令。
“殺過去!”
周而復始,遭遇很慘烈,連著在沙丘上的徐牧,都看得眼睛發澀。
為了留住這數萬涼騎,竇通帶著的一萬蜀騎,仗著涼軍步騎同行的弱點,不斷侵擾偷襲。
空曠的沙地上,沿途鋪過的,都是一粒粒的尸體。有蜀人,也有涼人,還有半死不活的戰馬,蜷縮在沙塵里,悲戚地聲聲長嘶。
“怎的,來啊!”董文狀若瘋狂,親自帶人出擊,將一騎蜀州裨將,捅得人仰馬翻。
即便如此,董文沒有收手,怒吼著又抬了鍍金長槍,戳碎了馬下人的頭骨,才狂聲大笑。
“布衣賊,你這步臭棋!只有萬人蜀騎,你攔得住嗎!”
“殺,再有蜀騎追過來,把身子都戳爛!”
夜色漸寒,大風愈大,卷得滿地的沙塵,肆虐著飛向夜空。
徐牧一語不發。
在微微夜色中,一雙眸子里,變得深邃無比。
夜色當空,令居關前,五萬人馬的長伍,在迅速逼近關墻。
喀嚓。
將一個涼州斥候的頭顱扭斷,于文揉了揉手,沉默著抬頭,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天色。
“于將,出關的涼人斥候,殺了百余個。另外,回關的各個方向,也留了人手伏擊。”
“是時候了。傳我軍令,檢查箭壺長刀,每營十架城梯,急行軍,奇襲令居關!”
“領于將軍令!”
挑起一具蜀卒的尸體,在夜風中,董文獰聲大笑。
那被用槍挑起的蜀州好漢,即便咳著血,也在發笑。
“蜀狗,你笑什么。”
“笑你娘……生兒無卵。”
挑起的尸體,被董文冷著臉,往下重重一擲,再無半點生息。
“主公,萬人的蜀騎,至少死傷過半,這些蜀人,為何還在拖!”李糜的臉上,帶著一絲倉皇。
聽著,董文也皺起眉頭。不多時,他急急轉頭,看向令居關的方向。
“李糜,令居關的斥候,多久沒來了傳報了?”
“已經隔了七哨,近兩個時辰了。”
“有些不對。”董文咬了咬牙,“李糜,你發現沒有,我總覺得布衣賊,不僅僅是為了拖住我涼州騎營。”
“李糜,若不然留一支斷后的肉軍,你覺得如何?”
李糜又開始沉默,這種事情,他不敢妄斷。
“該死,爾等若是有司馬修半分,我何至于此!”
“傳令,騎營停止追擊,先收攏陣型!”
風沙之下,無數的涼騎,紛紛從平坦的地勢,回趕到本營大軍之中。只等著董文,下達下一個作戰命令。
“將傷者帶回來!”
另一邊,至少千多人的重傷蜀卒,在一個個軍醫的急救下,不斷止血上膏。
“肚、肚腹穿了,來個人,將腸子塞回去。”一個老軍醫泣聲大喊。
“不管救不救得,按照陳神醫所言,都要盡力而為,妙手會有回春,亦有奇跡發生。”
折了的長槍,被撕裂的袍甲,奄奄一息的傷員……每一種,都在預示著戰爭的殘酷。
這天下,即便有常勝將軍,那百戰百勝的名頭,也是被尸山血海堆出來的。
徐牧久久不言。
在旁的賈周,站在徐牧邊上,目光凝視遠處的黑暗。
“主公啊,這世道要換新天,會死很多人,但同樣,會有更多的人要活下去。”
“一將功成,萬骨枯。”
徐牧跟著抬頭,聲音變得愈加沉穩。
“傳本王令,夜色已至,四面蜀軍,開始屠狗大戰!”
“信號箭,給老子射上去!”
昂——
不多時,一聲尖銳的梟音,在半空之中炸開。黑暗中的霞彩,映紅了徐牧的臉龐。
同樣在沙丘上,魏小五讓人點了數十支的火把,照得附近一片亮堂。
“旗營,攻字令!”
隨風招展的徐字大旗,重重揮了下去。
“殺——”
只在不久之后,射狼丘的四面八方,都響起了震天的廝殺怒喊。有馬蹄聲,有刀盾相擊的錚音,有老卒在怒喊,亦有新兵在高呼。
似是憋了太久,殺聲一時響徹天際。
“主公,到處都是蜀人!”李糜勒住韁繩,語氣大驚,“這些蜀人,先前為何不出?”
“布衣賊,還有毒鶚,在布殺局!射狼丘,射狼丘,真當我董文是頭小沙狼了!”
“四面都是火光,該死的,怎會這么多蜀軍!”緊張之際,李糜說話的聲音,都帶著絲絲的發顫。
董文環顧前后,發現回令居關的路,已經是火炬列如長蛇,不斷蜿蜒而來。
“主公,蜀人的那個怪陣,又開始套馬,把車推過來了!”
“那怪陣里,藏有重弩和伏弓,若是再逼近,恐怕大禍臨頭!”
“你便如一個庸將,莫講了。”董文冷冷回頭,瞪了李糜一眼。
“莫講話,讓我想想。”
李糜點頭,又開始沉默。
只可惜,沒等董文想出主意,僅過了一會,便有一撥撥的飛矢,不知從哪兒拋落而下。
沒等到舉盾的命令,便有一批在側的涼州步卒,倉促地死在當場。
“往西面暗處走!”
天色一暗,沖鋒失去了視野,再無先前追擊蜀騎的威風。浩浩的三萬多涼騎,只能跟在董文后面,避開一條條蜿蜒的長蛇火炬,擇了方向,要逃出包圍圈。
卻不曾想,才沖出了不到幾里,西面的黑暗中,忽然又有蜀軍殺出。沒有任何的火光和預兆,在黑暗中,將密不透風的箭雨,陣陣射來。
一個個的涼卒,在箭雨中發出凄慘的呼喊。
董文還想仗著涼騎,直接殺過去,可當回頭一看,發現不少倉皇的涼卒,居然不顧軍令,調轉了方向狂奔。
“該死的,莫要慌亂!”
“常識之下,董文會以為,有火炬光的地方,便是我蜀州的圍殺大軍,正舉著火把沖來。但實際上,虛虛實實,他猜錯了。”
徐牧握著拳頭,聲音無悲無喜。
“真正的殺局,在黑暗中。”
“我徐牧,要屠了這頭涼州惡狼,正三軍,立霸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