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山:
蒲月中旬。
留在蜀南的徐牧,突然開始懷念李大碗的枸杞湯,以及很硬很硬的床板。
還好,終于等來了平蠻營回蜀南的消息。
三千人去,只剩兩千二三的人,趕了回來。
東方敬披著的素袍,已經染了一層山林雨水的黃詬。司虎和孟霍,一人背著一個鼓鼓的行囊。
在后的平蠻營,也皆是渾身披滿了干涸的血跡。
“拜見主公!東方敬幸不辱命。”坐在滑竿上,東方敬語氣歡喜。
“此一番,小蠻王孟霍當是頭功,攻殺或守堅,都勇不可當。當然……其父虎將軍,亦是如此。”
“入山的平蠻好漢,無一不是英豪。”
“來人,速速備下酒食,今日本王要重重犒賞!”
聽到有吃的,原本還有些父樣的司虎,慌不迭地跑過來,背著的行囊,已然是有些發臭了。
不用猜徐牧都知道,行囊里,該是第一個滄州四鷹的頭顱。先前就說,陳家橋的墳山,要用滄州四鷹的頭顱來拜祭。
“不知伯烈用了何計。”親自推著木輪車,徐牧認真發問。
“主公,不若先猜一猜。”
“敵眾我寡,伯烈的法子,定然要避開暮云州大軍。莫非……與山脈下的幾個營寨有關?”
這幾個犄角營寨,算是暮云州的一道防線。東方敬帶著平蠻營,要想往前深入,最穩妥的辦法,只能先拔掉。
“瞞不過主公。”東方敬笑了笑,“實則是遮住了敵人虛實,待敵軍調走營寨大軍,再行迂回搶關。”
“若營寨大軍留守呢。”
“那也無事,我只能帶人悄悄返回蜀南,無非是多花一些時間。但戰場之上,很多的事情,都是一種擲骰對賭。我只不過穩妥一些,賭不對,會事先留了后路。”
“伯烈大才。”
“主公亦是大才。”
“我司虎也是大才,我兒孟霍也是大才!”跟在后面的司虎,嘿笑著開口。
剛立威的小蠻王,原本還有些意氣風發的模樣,聽見司虎的話,冷不丁地又破防了。
“孟霍,過來。”徐牧停下腳步。
小孟霍哭咧咧地揉著眼睛,走到徐牧面前。
“主公,你讓我母不嫁了,讓她回來!”
徐牧知道,并非是聽了司虎的話,孟霍委屈難過。而是這位小蠻王明白,以后這平蠻部落里,他什么都要靠著自己了。
這感覺,就好像自家母親,將他舍棄了一般。
但鸞羽夫人更是一番苦心,她盼著孟霍成長,望子成龍,才將族長之位讓了出來。
“小孟霍,有一日你長大了,成了真正的蠻王。你母會替你高興的,本王也會替你高興。”
蜀州要張開雙翼,繼而逐鹿天下。孟霍的平蠻營,是很重要的一支力量。
當然,徐牧更巴不得,面前的小蠻王,有一日成為戰場上的大兇器。
“小孟霍,這樣如何。你以后每月時間,都分出十日來成都,去將官堂學兵法打仗。這樣一來,也能見到你母了。”
孟霍仰起臉龐,臉色變得激動無比。
暮云州,昏昏沉沉的黃昏。即便是曾經的皇帝行宮,此刻也變得燭火凋零。
滄州四鷹里,不僅是錢舒,連著趕去的魯復,發現營寨被搶之后,強行去攻。中了蜀人的陷阱伏擊,死于亂箭之中。聽說,連頭顱都被梟首了。
章順臉龐痛苦。
并非是在乎兩個同僚的死,而是他知道,這一來二去的,滄州四鷹的名聲,估摸著要沉到谷底了。
“先是斬了涼州三張,那個跛子,莫非還想著,斬我滄州四鷹?”
另一個還活著的四鷹,叫童杜,是滄州第一世家童家的嫡子,比起其他的三鷹,他算是名聲大顯。早年滄州俠兒叛亂,便是他帶著兩千家兵,滅掉了一個又一個俠兒分舵。
聽著童杜的話,章順也面色不喜。
“皇宮那邊,應當會責罪你我,要來圣旨了。”
若是易將,灰溜溜地退回滄州,這種結果,并非是章順想要的。
“章兄可有法子?”童杜沉下了臉。
大戰未起,滄州四鷹便先折了兩個,是何等的屈辱。
“我有一計。”章順語氣沉沉。
“可派那些亂軍,甚至是什么狗屁的俠兒軍,扮作江匪,泛江而上,侵擾蜀州之外的二郡。”
“章兄,蜀州有水軍的,戰船也不少。”童杜皺眉。
“這并無問題。若是遇見蜀州水軍,能誘敵深入的話,我等預先埋好伏軍,到時候便能狠狠殺一波。”
“蜀州水軍……若是不追呢。”
“那等著蜀州水軍退卻,再繼續侵擾。”
童杜聽完,忽而也笑了起來。他是覺得,面前章順是法子,似乎是有些意思的。
“殺我二鷹,此仇不報,難消心頭之恨!”
在滄州的皇宮里,得到了軍報的蘇婉兒,臉色一時冷得可怕。滄州四鷹才剛調派過去,短短時間,便被蜀人用計,殺死了兩個。
這對于整個保皇的大軍而言,士氣無疑會受打擊。
她是知道的。
蜀州想破局,已經在醞釀一場大戰了。若是布衣賊殺出重圍,只怕真要擋不住了。
皺著眉頭。蘇婉兒苦思了番,才沉默地捧起香茶,淡淡喝了一口。
在她的面前,袁安正抱著一個宮娥,約莫是喝醉了,趴在了地上。那小宮娥還醒著,卻滿臉是害怕的神情,動都不敢動。
蘇婉兒熟視無睹。
她還在考慮一件事情。滄州之后的楚州,那位左師仁,到底能不能拉攏?
久久,蘇婉兒才抓起了筆,想了想后,擬下了一道圣旨。
暮云州那邊的廢物,終歸不讓人省心。當然,她也明白,所謂的滄州四鷹,是玩不過別人家的軍師。
并沒有太過苛責,擬好的圣旨里,只有一番筆鋒凌厲的告誡。
“一個廢物的末年王朝,還能堅持多久。”
“皇后在說什么。”悠悠轉醒的袁安,揉了揉眼睛。
“臣妾在說,地板著涼,陛下該回宮就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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