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山:
出了林子,徐牧喘出一口氣,四顧著周圍的物景。此時,離著叩關的狄人大軍,已經越來越近。
打游擊的想法并不現實,這些草原異族,最擅長的便是迂回作戰,跑馬奔射。
唯有出奇,方能有一絲希望。
前方的河州城,叩關依然如火如荼。
一個被射爛了身子的守軍,依然保持著強開弓的姿勢,立在城頭久久。
“把沸水潑下去!”
民夫們頂著漫天的馬箭,咬著牙關,把一切能用的守城輜重,都往城頭送去。
城墻下,數不清的狄人步卒,發出凄慘的叫喊,從城梯上翻落。
浴血奮戰的守軍們,捅著長戟,不斷將一張張的城梯掀翻,將一個個要先登的狄人捅死。
“后備營!”眼看著守軍越死越多,廉永急急怒聲高喊。
最后一支后備營,迅速握了長戟,往城頭跑去。
被扶下來的傷兵,皆是渾身披血,傷勢最輕的,身上也掛著二三支馬箭。
在遠處些的無數百姓,皆是垂淚不語。
“老子要入伍!”一個滿臉絡腮胡的民夫,忽然爆出聲音。
如他們所見,為了守住河州,這些士卒幾乎都拼光了,卻無一人退卻。
“老子也去!”
“同去!”
在半月之前,他們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百姓,為著一家老小的生計,操碎了心血。
但國有難,天下有難,即便是最底層的匹夫們,亦有熱忱之心。
至少有數千的民夫,怒吼著拾起了傷兵的長戟戰弓,不顧生死地往城頭跑去。
廉永回了頭,目光發顫。
他想起了那一年,還未身入戎馬,他便是如此,在聽說了許多英雄將軍的事情,怒而從軍。
“我等鐵骨錚錚,便是抵擋狄人的城墻!”
滿城都是哭聲。
“取鐵索,十騎相連,互勾于馬腹之甲。”
徐牧抬頭咬牙,面前河州城的形勢,已經不容樂觀。終歸是狄人勢大,攻城器械精良,眼看著整個河州要擋不住了。
這一輪,兩千多的鐵騎,無異于赴死而去。
“小東家,我若回不去了,你替我告訴我家少爺,小爺在邊關似條好漢,沒折他的臉面。”
常威說得一臉坦然。
徐牧心頭卻隱隱發澀。
“且去!”回了身,常威槍指前方,浩浩蕩蕩的北狄軍陣。
“且去!!”
二千多騎的鐵騎,跟著揚起鐵槍。
“殺一狄狗十兩,都侯千兩!提槍,跟老子發財去!”
一騎絕塵,二千多的連環馬,瞬間往前撲殺。
徐牧凝著眼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先前,他實則有另一個宏大的計劃,只可惜時間逼得太緊了。
“余下者,跟本將去搗毀狄狗的輜重。”
“保護徐將!”
二千多的鐵騎開路,而余下的輕騎,則是帶著火油和火崩石,伺機而動。
這何其艱難,無奈的是,草原狄人的軍勢太大了。
“那小東家。”拓跋照騎在馬上,露出嘆息的笑容。
“即便有些本事,但在這等的大勢下,又如何能擋得住。三十萬的北狄大軍,加之精良無比的器械,足夠把整個中原平推了。”
“他只能赴死一戰。中原有句話……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蠢夫。”
“不、不對,左汗王,連環馬在開路,那小東家在燒輜重!”一個在旁的北狄都侯,臉色驀然發白。
拓跋照怔了怔,也跟著神情大怒,全無了剛才的冷靜。
“快,派騎軍去截住他!趙青云那個廢物,剛才在做什么!”
“擲火油!”
沿途而過,到處都是擲下的火油。至少有三四輛的大型輜重,被火勢一下子撩起,燒得烈火熊熊。
漫天的馬箭飛射而來,輕騎的尸體鋪了一路。
在前方,也不時有墜馬的鐵騎,用盡最后的力量,幫著擋住沖來的敵軍。
“拋繩勾!”
上百條繩勾,在奔襲的途中,勾住了一架巨大的云梯車。百匹輕騎齊齊拖動,將整座云梯車,拖得搖搖欲墜。
“快,斬斷繩子!”
終究是晚了,第一架云梯車,不甘地開始側翻,繼而整個摔倒,打起滿地的灰塵。
也因為如此,上百匹的輕騎速度慢下來,立即便有數十騎,被當場射殺。
“該死!不過數千人!毀我輜重!”
“圍剿——”
原本怒不可遏的一個帶兵都侯,聲音戛然而止。他發現一件可怕的事情,胯下的戰馬,莫名地開始焦躁不安。
“這、這是怎的?”
都侯回了頭,急急往后看,發現帶著的三萬騎兵,那些狄馬兒,都跟著躁動起來,甚至有許多,慌不擇路地四散跑去。
要知道,草原上幾乎一人一馬,極少出問題。只有來到營地,才統一放到馬槽來喂。
“跑啊!快跑!”都侯大怒,抬起了頭,眼瞅著那位小東家,燒了一批輜重之后,又揚長而去。
再側過頭,看見自家的左汗王,氣得臉都腫了。
此時的河州城里。
一個斷臂的老卒,按刀守在南城門。他聽見北城門的廝殺,慘烈異常,卻依然沒有擅離職守。
南城門,只余他一個守軍。其他的人,都去赴死守城了。
拖著殘破的身子,他挪了上百步,走上了瞭望塔。在揉了揉眼睛之后,他瞬間一下子呆住,繼而,整個人又哭又笑。
他見著了一條黑色長蛇,在邊關的沙地上,迅速蜿蜒而來。
前哨的斥候馳馬來到,只開口,便怒吼出一句讓人激動不已的話。
“渝州三萬黑甲軍,入城馳援!”
“恭請打開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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