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山:
被擄掠的女子,以為又有禍事,一下子早早跑散。不善騎馬的徐牧,只能出了莊,摸摸武器這樣子。
“只取右耳上的銅環,不用割頭。”
打敗的狄人的軍功,放到官坊來算的話,把銅環交上去即可。一枚銅環,即是一個頭的軍功。
“東家,有五十一枚!”周遵帶著人收斂物資,喜得聲音都發顫。
這樣的軍功很可喜,至少,莊里的五十余人,入河州城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另外,收繳的狄人馬,還有一些袍甲武器,也能去官坊換不少銀子。
徐牧總算松了口氣,只等司虎那些人回來,便立即帶著這份軍功,叩響入河州的鐵門。
“周遵,把狄人馬用麻繩套住,免得等會離莊的時候,撂蹄子逃了。”
周遵得了吩咐,帶了二人,便匆匆尋來麻繩,將牽回來的二十多匹狄人馬,挨個套住。
若是時間足夠,徐牧巴不得把驚跑的其他狄人馬,也一起尋回來。只可惜,不能再耽擱了。
“東家,虎哥兒他們回來了!”
約是黃昏時分,司虎幾人的身影,總算出現在了林路上。
徐牧松了口氣,讓人開了莊門,不多時,便見著司虎抱了四五柄彎刀,踏了進來。
“都殺了?”
“殺了的。”司虎喘出一口氣,“牧哥兒不曉得,那幾個狄人蠻子,就只會跑,又不識路,將自己跑死在了懸崖邊上。”
“墜崖死了兩個,余下的,都被我等殺了。”趙青云難掩臉上的喜色。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去追殺北狄人。
“不過還有事兒。”趙青云說著說著,面色又是微微一變。
“趙兄,且說。”
接過四五枚銅環,徐牧便遞過去給了姜采薇,他發現趙青云的臉色,微微有些復雜。
“徐坊主,我等都看見了,在懸崖之下,還有一個狄人臨時的營地。猜測來看,估計是掠奪財寶及女子的安放之處,只等搶得多一些,便帶回望州城里。”
“牧哥兒,我們見著的時候,正好有兩個姑娘要跑,都被狄人用弓射了,連著射了十幾箭,把臉都射爛了。”
徐牧只覺得胸口,一陣一陣的不舒服。
“趙兄,狄人營地里,大概有幾騎?”
趙青云沉思了會,“幾近二百騎。”
二百騎,已經是能發起沖鋒的規模。
“我已經打算,等會便去河州大營,看能不能請軍剿殺。”
聽著,徐牧苦澀一笑,這幾乎沒有可能,若是河州大營帶著卵,也不會一直按兵不動了。
“趙兄可認識河州城的人?”
“識得幾個校尉,吃過幾次酒。到時候徐坊主要入城,或許能幫忙的。”
徐牧沉思了會,“這樣如何,取一枚趙兄的信物,讓莊人帶著軍功,先入河州。”
趙青云有些疑惑,“徐坊主不同去?”
“不同去,還要殺敵。”
“哪兒的敵?”
“懸崖之下。”
趙青云楞在當場,好一會才明白了徐牧的意思。
“徐坊主的意思,是要殺那二百騎?”
“是又如何。”
“敢問徐坊主,可是請了援軍?”趙青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凝聲發問。
“并無,便是我們七人。”
“七人殺二百騎?”
“七人殺二百騎。”
趙青云只覺得自個腦子,突然有些不夠用了,即便是大紀最強壯的力士,都不敢夸此海口。
“趙兄,同去否?”
趙青云咬了咬牙,久在行伍,他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這位老馬場的小東家,在先前的護莊之時,便已經讓他驚為天人。
“某愿同去。”
從懷里取出一枚銅官牌,趙青云繼續開口。
“此一枚牌,河州官坊的人若見到,必然會通融一番。徐家莊里的人入了城,便去尋一位叫鮑周的校尉,他自會相應。”
“多謝趙兄。”
接過銅牌,轉交給后面的周遵,徐牧才松了口氣。
“周遵,一路上務必要照看著莊人,你們先去,我做些許事情,便會趕來會和。”
其余人,徐牧不敢放心,也只有陳盛周遵這幾個老伙計,是最堪用的。
七八個廝殺過的青壯,再加上那些背著長弓武器的村婦,一路去河州,并不算太危險。再者有了軍功和趙青云的銅官牌,估計能很快入城。
“且去。”
周遵還想堅持,但見著徐牧的臉色,終究點點頭,迅速往前走去。
“陳盛司虎,去取些狄人的袍甲穿上。趙兄,你的刀也卷刃了,不如也挑兩把。”
“再好不過。”
等人手都去準備,徐牧才沉默地轉過了身。
剛巧,小婢妻姜采薇便站在他十步之后,臉龐上也同樣是沉默。
世道兵荒馬亂,多少紅豆相思,一轉眼,就成了山河故人。
小婢妻沒有勸。
在刺目的陽光下,抬著頭,堆出了苦澀的笑容。
幾步走來的時候,已經挑好了一件最厚的袍甲,繞著徐牧的身子,一繩一索地慢慢系上。
“徐郎,我在望州等你,你不來,我便一直等。若是河州以后也破了,我便在下一個城,繼續等。”
“一個一個城的等,除非整個大紀都沒有了。”
徐牧不敢說話,他怕自己有些變調的聲音,會被姜采薇聽出來。
系完袍甲,姜采薇才繞回來,單薄且瘦弱的身子,哆嗦著立在徐牧面前。
“徐郎,萬分保重。”
徐牧點點頭,轉了身,腳步如灌鉛般發沉。
“拾槍!上馬!”
六道健壯的人影,驀然翻身上馬。不善騎馬的徐牧,也只能共乘一騎這樣子。
背著虎牌盾的李小婉,抬頭望著徐牧的背影,緊緊攥著手里的精致瓷瓶。
她突然很后悔,沒有早點把這副好些的金瘡藥送出去。
“恭送東家!”
周遵帶著七八個青壯,拱手抱拳,臉面上滿是尊崇之色。
連排木屋外,老秀才堪堪轉醒,待看見離去的六騎,不知覺又大笑起來。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我兒李破山,乃天下第一勇!”
林路上,按著劍的徐牧,不時會回頭,看著愈漸模糊的老馬場。
六騎烈馬揚起的塵煙,一下子迷住了人眼。
抬起頭,黃昏燒去了遠處的半壁江山,唯有最后的幾縷血紅夕陽,冷冷輝映著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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