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遼闊的天下之間,陳長生總是獨自一人。
他時常會看著那蒼茫的天地發愣,偶然覺得,這人間遠遠不如天地遼闊。
人之渺小,猶如粉塵砂礫,揚之即去,再難尋覓。
他孑然一身,走在這路上。
他的雙腿在這段歲月里化作了筆與尺,丈量起了這廣袤無垠的天下,同時將其畫在了那紙張之上。
人這一輩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猶如不易了。
而陳長生正是在做這樣一件事情,無外乎是心血來潮,想起了,便走上了這條道路。
他只是想做好一件事。
城池之中,人聲鼎沸。
這里修仙界另一處仙山下的城池,這里喚作九風城。
據言傳,九風城臨近荒海,一年之中,會有九陣大風吹襲而來,故而得名。
這里人流匯聚,是似清淵一般存在的城池,但比起清淵,這兒卻更適合沒有道行的人存在,因為九風山的仙長會坐鎮此地,不會有人在這兒胡亂作為。
陳長生在城中的酒館之中坐下,小二在一旁候著,問陳長生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陳長生道:“在下聽聞你們九風城中有一味酒名曰九風回思,喝過之人無一例外都贊不絕口,不知咱們這酒樓里有嗎?”
小二聽后笑道:“客官算是來對地方了,九風回思正是出自咱們酒樓。”
“哦?”
“不過客官,咱們這酒,可是有些貴啊。”
“何價?”
“一枚下品陰陽錢,可得兩壺九風回思。”
“陰陽錢?”
陳長生聽后愣了一下。
伙計道:“客官不知道陰陽錢?”
陳長生聽后張了張口,說道:“陳某只是在想,是否是陳某知道的那個陰陽錢。”
伙計笑了笑,說道:“客官不知也屬常事,之前咱們都是以靈石為賬,也是近兩年才改了,這陰陽錢之意,乃是以陰陽之氣融入于這銅錢之中,化而為錢,因這陰陽之氣可契合所有修士的功法靈根,無需開采,亦有大用,更是方便流通,所以陰陽錢便成了上乘之選。”
陳長生想了想,問道:“這陰陽錢,是從何人手中傳出來的?”
“乃是畫仙吳道子之提議。”
伙計說道:“不得不說,此法甚妙,如今天下之間,有五成之地,都已經開始用陰陽錢作修士之間的交易,遠比之前方便的多。”
陳長生聽后明白了過來。
伙計說道:“客官若無陰陽錢,以靈石作換也是可以的。”
陳長生想了想,從袖中摸出了一枚陰陽錢,放在了桌上。
“你看這枚陰陽錢,可抵多少?”
伙計伸手捻起,放在掌心之中觀望,頓時面色一怔。
“啊!”
掌心之中這枚陰陽錢精純無比,比他見過的上品仍要精純的多。
“這,這……”
伙計怔了一下,也不敢收著,連忙將那陰陽錢遞給了陳長生。
“客官你先收獲,小的去喚掌柜前來。”
陳長生點了點頭,也沒在意。
不多時酒樓的掌教來了陳長生面前。
當其將那陰陽錢放在掌心之中看了一翻后,亦是大驚失色。
“天啊,這般精純的陰陽錢,我也只在畫圣吳道子手中見過一枚,沒曾想,今日又遇到了一枚……”
掌柜回過神來,連忙問道:“還未請教仙長。”
陳長生道:“陳長生。”
“此地嘈雜,沒了仙長身份,還請仙長上樓上雅間用餐。”
陳長生無奈一笑,說道:“陳某只是想嘗一嘗你們的酒。”
見此掌柜也沒廢話,立馬就安排人打來了酒。
掌柜的會來事,沒打算收陳長生的錢,而是說道:“此一壺酒,不收先生錢財,還望先生嘗過之后評點一翻,如此,我也能加以改正。”
“這怎能行,哪有喝酒不付錢的道理。”
“客官,你付,我也找不開啊。”
掌柜無奈一笑,那般精純的陰陽錢,把他抵上都不夠。
“客官先嘗嘗這酒吧。”
陳長生見此也沒有廢話,倒了一杯酒。
目光望去,卻見那酒體通透,在那杯中好似明鏡在前,酒香彌漫開來,伴隨著一陣果香,舉杯入喉,清冽甘爽,就似微風拂過一般,令人身心舒暢,再一回味,張口呼氣之間,又有涼意傳遍全身。
一瞬之間,暑氣盡消,只余春秋之涼爽。
“妙哉……”
陳長生看著這一杯酒,本意還未察覺,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股酒勁兒涌現上來,伴隨著些許昏沉之意,整個人心思也由此輕松了起來。
到最后,陳長生也沒能點評出個不好的了。
他挑不出這雞蛋里的骨頭,予他而言,這是他走在這修仙界中這么多年喝過最好的酒了。
掌柜也沒難為他,坐下與陳長生喝酒,二人邊喝邊聊,不自覺間,便喝了三壺酒進肚。
陳長生也有了醉意,說話間,也有些口齒不清。
陳長生是清醒著走進這里的,卻是醉著出的門。
臨走時,他將那枚陰陽錢給了掌柜。
他沒有白喝酒的習慣。
掌柜的送那人出了門去,雖說做了一樁虧本生意,但這樣隨手拿出一枚上品陰陽錢的人,遠比那幾壺酒重要的多。
“掌柜,掌柜!”
伙計跑了出來,說道:“我收拾的時候,在酒壺底下發現的。”
掌柜一看,這不正是那枚陰陽錢嗎。
他愣了一愣,無奈一笑。
將那枚陰陽錢好生收著,目光望向了那位仙長離去的方向,口中喃喃道:“上仙也……”
伙計道:“掌柜的,若這陰陽錢是這位不小心落下的,咱們就這么收著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笨。”
掌柜的道了一句,說道:“人家是誰,怎會忘記帶走,又何必藏在壺底。”
伙計眨了眨眼,說道:“那他下次來,便不收他錢了?”
掌柜的卻是搖頭。
“還要收?”
“不是。”
掌柜的道:“或許他不會再來了。”
“啊?”
伙計有些不明白。
掌柜的道:“你是跑前堂的,這以面識人的本事卻還遠遠不夠,這位仙長身有灑脫,與尋常仙山道長大不相同,一觀便知,這位仙長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走過一地,大概便不會再折返回來了。”
“無論是你我,還是這酒,都不過是此人修行路上的過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