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酉時二刻。
游靈縣天起大雨。
“轟隆……”
悶雷之聲自那天穹中響起,抬頭所見,那天上一片陰霾,烏云卷積。
大風吹拂,緊跟著豆大的雨點。
這雨來的尤為奇怪,酉時二刻之前,不曾有風雨欲來之勢,唯獨到了那酉時二刻,便是大風卷積,傾盆大雨。
雨水順著那茶攤的頂棚落下,滴答之聲不停在外邊響起。
大風吹的那茶攤老板虛起了雙眸,他擋著眼睛,對那鐘先生說道:“好大的雨,鐘先生今日又算準了。”
鐘正元平靜道:“鐘某也只有這點本事。”
茶攤老板哎了一聲,說道:“鐘先生謙虛了。”
鐘正元沒有說話,而是回頭喝起了茶水。
陳長生說道:“能算到這場大雨,鐘先生已然是不得了了。”
鐘正元搖了搖頭,說道:“算得準雨來不算厲害,算得準雨停才是厲害。”
“哦?”
陳長生問道:“鐘先生似乎有些不太自信啊。”
鐘正元其實隱約間猜到自己會輸。
只是他不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到底如何讓那雨提前一盞茶停。
江上風雨不止。
那薄霧盡數被雨水沖散而去,但卻因那瓢潑大雨似是又蒙上了一層霧氣,看不清那江上的情況。
“嘩啦,嘩啦……”
江面上波濤不止,江水搖曳著,似有摧枯拉朽之勢,仿佛那江中即將迎來什么東西一般。
天色徹底暗淡下來。
在那大雨之下,街上的人迅速散了,有人躲進了街道兩旁的鋪子里,僅僅是慢了一些,便是渾身濕透。
“這雨真是來的快啊!”
“你們啊,鐘先生都說了酉時二刻有雨,你們還在街上逛,不淋你們淋誰去。”
“駭,誰料到來的這么大的。”
眾人皆是無奈,的確,這雨來的太過蹊蹺了,一眨眼就下大了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機會。
江邊的漁民站的老遠,注視著那江中。
“哎呀,翻的這么厲害,這怕不是要發大水!”有人心驚道。
一旁的少年開口道:“爹,我們還是離遠一些吧,別在這里了。”
“說的是,走走走,咱們回坊里去。”
原本還駐足在江邊不遠處躲雨的人便頂著雨往坊里逃去。
著實是這雨太大了,江水又翻的這樣厲害,若是水漲出來了,逃都逃不過來。
“嘩啦。”
江中忽的有了動靜。
方才那說話的少年回頭望了一眼,見那風雨朦朧之中,他忽的瞪大了雙眸。
“爹,爹……”
少年大喊一聲,拍打著爹爹的手,指著那江中。
漁夫愣了一下,回頭看去。
“怎么了?”漁夫有些不解。
而在那少年的眼中,卻是隱約之間看到了些許輪廓,似是一對鹿角,又見波光粼粼,是一片漆黑如墨的鱗甲。
那條黑龍盤于江中,周圍的江水都隨之涌動。
“龍!是龍!”少年喊道。
漁夫怔了一下,而在他的目光之中,卻是什么東西都看不到。
“你這娃子,自個嚇自個。”
漁夫見那江水溢了出來,連忙拖著兒子道:“走走走,水要上來了。”
少年面露驚恐,在爹爹的拖拽之下離開了江中。
在奔跑的過程之中,他又回頭望了一眼。
‘不見了……’
這一次,他卻是什么都沒看見。
少年抿了抿唇,不甘心的就這么跟著阿爹走了。
待到了安全的地方時候,再回頭看去,便不再見那真龍了,他張了張口,心中微嘆。
難不成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黑龍停至那江邊之地,他忽的心有所感,看向了一旁的坊市。
那一雙龍瞳之中泛起微光,隨即便消失在了那江水之中。
緊接著,那江中的動蕩平息了下來。
只是這雨,卻一直不曾停下。
天色昏暗已至日落之時,再加上這一場大雨,街道上也都是暗沉沉的。
“雨小了,恐怕下不了多久了。”
“可算是小了。”
而在那茶攤之中,鐘正元看向那雨水,忽的皺起了眉頭。
“不該如此啊……”
鐘正元抬手算了起來,他心緒有些凌亂,怎么也沒能再算出來。
在他最初算得的結果之中,這場雨自始至終都不會小,乃是忽然落下,又是忽然離去。
這已然與他所算結果背道而馳。
鐘正元抬起頭看向了陳長生。
卻見那位青衫先生面色平靜,正喝著茶水,看著那街道的方向。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陳長生感受到鐘正元的目光,轉過頭來,見他眼中有些疑惑,于是便說道:“此時才至酉時六刻,鐘先生不妨重新算一卦?”
鐘正元看著他,說道:“天象已亂,鐘某此刻算不出來了。”
他張了張口但卻又沒說出話來。
陳長生見他這樣猶豫,于是便說道:“鐘先生想問什么,問便是了。”
鐘正元卻是搖了搖頭,說道:“結局未定。”
陳長生放下茶杯,說道:“卜算一道,本就是窺探天機,可這結果卻是七分在天,三分在人,人有變數,天亦有變數,若是全算準了,那才叫奇怪。”
鐘正元暗自思索了起來。
他其實早早的算到了真龍歸山之事,那蛟龍渡劫走水入海化形,到了如今已成真龍,再順那通天將歸去,途經此地時必有大雨相伴。
可如今竟是出了變故。
鐘正元見天象難算,隨即便要算那真龍,可算出來的東西卻是一片模糊。
與他所料一般,天象亂了……
鐘正元長嘆一聲,再不作打算,他只想看結果如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一盞茶,兩盞茶……
鐘正元抬起頭來,忽見那天上之雨小了起來,似有要停之勢。
陳長生的目光看著街口。
忽然之間,一道身影出現在了那街角處。
來者身著一襲黑衫,眉目傲然,見了那茶攤上的青衫先生后便快步走了過來。
鐘正元見陳長生嘴角帶笑,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他的身形一怔,愣在茶攤之中。
墨淵走上前來,拱手行禮。
“墨淵,見過陳先生。”
陳長生和煦一笑,沒有言語。
鐘正元愣愣的望著來者,他如何也料不到,竟會是這般。
最后一滴雨落下。
時辰不早不晚,離那酉時七刻,正好差一盞茶的功夫。
陳長生站起身來,看向鐘正元道:“不多不少,正好差一盞茶。”
鐘正元抬手,似是有些無措,他的嘴唇微張,說不出話來。
“之后陳某再來尋鐘先生。”
陳長生邁步離開了茶攤,墨淵見狀緊跟其后。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茶攤中坐著的算名先生,一時有些不解。
這人是陳先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