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航天計劃進行得怎么樣了？走的時候帶上通訊天線了嗎？還能運轉嗎？核電卡車現在什么情況？”
稍微安頓后，周游立刻轉頭問向身邊的華音。
周游本人和國家科學院這邊都有一臺用來聯絡高層的衛星電話，在周游昏迷后，華音便接過了聯絡員的職責。
周游一口氣問了很多問題。
眾人一一答復。
航天計劃的進展不算完全成功。一周前老鼠又一次發動的全球攻勢，對一些國家與地區的衛星發射基地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這些地區原本在航天領域的技術就算不上成熟。
以前一切正常時發射火箭的失敗率就有些偏高，現在發射受到干擾，有時甚至得一邊打仗一邊發射，電線網路和通訊設備也時常遭到破壞，需要緊急搶修。
在這種時候，就更考驗火箭發射技術人員的技術水平、心理素質與操作經驗了。
火箭發射等航天工程是一個極其嚴謹的系統工程，哪怕只是一個螺絲釘沒有擰緊這種看似只影響到整個火箭質量幾千萬分之一的小失誤，也可能因為火箭起飛時的劇烈震動而持續放大影響，并讓整個發射失敗。
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紀，在火箭發射技術已經純熟到如此地步的今天，發射事故依然屢見不鮮，何況現在正值亂世。
因此這些地區的發射事故率陡然提升了很多。
更為痛苦的是，以前每次發射失敗，損失的基本只是資產與資源，如今這每次發射失敗，失去的卻是少則數百多則上千名精心選拔出來的重要人力資源。
每次航空事故，都算得上絕對的慘案。甚至部分地區已經出現一些明明已經擁有名額，但卻堅決拒絕登上火箭的人。也有一些發射基地已經完全停滯。
所以，半月過去，兩個太空站中的總人數并未能達到預計的五萬之數，僅僅只有三萬余人。
不過倒也不全是壞消息，好消息是由于國內航天能力比較強大，且剛剛好主動承擔了絕大部分物資工作的就是本國，所以物資運輸工作的完成度很高。
登上太空站的人數偏少，反而讓太空中的人均物資持有量更加豐富。
至于通訊問題，倒也一切順利。
當初那根巨大天線在設計時，就已經考慮到了轉移和在卡車上安裝的可能，提前準備好了固定配件以及卡扣。
所以在撤離時，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馬源就帶著工程人員們利用工程設備將天線完整拆了下來，并安裝在一臺重卡上。
這臺重卡上除了搭載這根超大號天線之外，還配備了足夠強大的工業級電池組以及天然氣發電機。
多重保障足以滿足這根天線的供能需求，所以目前撤離隊伍與外界的聯絡尚未中斷。
目前隊伍距離目的地還有接近一天的路程。
負責突前偵查的空中部隊已經提前抵達，并利用重型直升機圍繞著選定的山坡周邊投放了燃燒彈，制造出了一個縱深達到平均五十米的環形焦土帶。
這包圍了整座大山的環形焦土帶，就是一條天然的低成本護城河。
燒光地面植被，能減少地面遮擋，極大程度地提高警戒能力。等大部隊抵達，再安裝上地下電磁感應裝置，即便老鼠打地洞也不可能無聲無息地靠近山腳。
之所以選擇這座山，是因為這里有一座已經被探明的煤鐵共生礦。其儲量還算充足，但由于礦物資源在山體中的分布較為零散，常規的大規模開采成本較高，利潤不足，所以之前并未開采，但現在倒是剛好夠縮小后的人類所用。
人們可以圍繞著這座山進行挖掘，在山脈內部建設地下城，既能解決居住的需求，同時也能解決能源需求。
另外，這里雖然有礦藏，但由于并未進行開采發掘，沒什么工業設備，所以也不在全球核毀滅的打擊名單里，附近一百公里內也沒有其他重要的戰略目標，即便全球核毀滅了，居住在這座山里的人至少也能多堅持一些年。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情況，畢竟未來的一切都還是未知。
比如現在，其實老鼠大軍一直都知道這支人類大部隊的行進方向，也一直在圍追堵截。
只不過合流的樂來與康岳縣人類的戰斗力太強，偵查能力也太強，沒能攔截的住而已。
在這短短幾天之內，撤離部隊邊走邊打了至少上百場戰斗，規模有大有小。
如果追擊或是攔截部隊的規模較小，兵力較弱，那撤離部隊就以雷霆之勢將其一口吃下，然后又靠著全機械化部隊帶來的機動優勢快速撤離。
如果敵軍的規模太大，不能力敵，那就果斷加速撤退，絕不糾纏。
在撤離時，大部隊也并未完全傻乎乎地沿著固定路線行進，而是忽左忽右，使出各種障眼法，又靠著不錯的空中機動力量對周邊地區保持高強度觀察，所以老鼠布置的攔截陣地也從未生效過。
剛才周游醒來時，周嶺生正在按照慣例派遣鄧濤與呂鵬外出執行偵查任務，目的就是這個。
既然確定了現在一切順利，周游也寬心許多。
父親周嶺生等高層管理人員的工作做得不錯，周游也并不打算貿然接管權力，以免打破現在的平衡。
他先簡單主持了一場小型會議，會議重點就是告訴所有人他已經醒了，以安定人心，也能讓作戰參謀部門在制定行動計劃時將他這重要戰力考慮進去。
周游的蘇醒的確大幅振奮了人心。
在前面半個月里，雖然眾多高層都知道周游的情況，高層們也并未對下隱瞞，但畢竟這里有百萬人，總免不得時不時會出現一些什么陰謀論。
曾有人故意散播謠言，說是周游這所謂的國家英雄與領袖其實也早就跑路了，根本沒留下來。
這的確引起了一些騷亂，后來還是華音出面，并公開了周游沉睡的畫面，才讓局面恢復正常。
由此可見周游的重要性。
公開講話結束后，周游便又去到國家科學院分院所在的科研重卡里，再次接受嚴謹的全身檢查，同時他也在自己分析自己的情況。
他可以肯定，這半個月的沉睡換來的全身細胞迭代絕對有用。
他并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已經突破至超限四階，但至少是已經在三階階段獲得了全新的能力。
現在，自己的確可以更主動地變身為某種特定的動物，并主動將其鎖定，穩固形態。
這就意味著，周游的確隨時可以變成老鼠，試著潛伏進老鼠社會之中。
不僅如此，科研人員在又一次取樣并分析后，確認了一件格外驚人的巨大變化。
基因分析人員發現，周游的身體細胞內的端粒結構與過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過去時，幾乎所有研究證據都表明決定了地球生物壽命的，就是端粒。
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會有生老病死的過程，誰也不能例外。
導致衰老的，正是位于染色體末端的端粒。
這端粒，就相當于是拉鏈的兩端。
細胞的每一次分裂，都會消耗磨損端粒，使其變得越來越短。
當這一組端粒被消耗磨損到了末端，就意味著這一條遺傳鏈上的細胞都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產生健康的新個體的速度越來越慢，外在表現就是生物開始衰老，并慢慢走向死亡。
可周游的端粒結構，卻具備了自我修復的特性，其每一次分裂后，雖然同樣會磨損端粒，但卻又會重新自我修復，始終嶄新如故，仿佛初生的嬰兒。
這般現象，已經違背了大自然的規律。
這就意味著，周游的壽命恐怕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被壓縮成七點五分之一，而是會變得格外的漫長。
此外，當周游再度定向調整自己的大腦，以增強生物電池感應能力后，又如同過去那樣再次察覺到了許多個“自己”。
這些自己分散在共計五臺國家科學院使用的貨卡之上。
顯然都是之前科學院積攢下來的細胞樣本。
這還不算完。
之前時，周游只能感知到這些自己的“分身”所處的環境大概狀況，并被動地接收信息，但現在，他稍微試了試像之前修改別人的思維那樣，將自己的主動意識傳輸出去，與“分身”進行溝通。
他成功了。
他在腦海中回憶自己之前那一場跨越了整個地球生物進化史的漫長的夢，也細細咀嚼與消化回歸細胞帶給自己的更多的新的基因信息，隨便選取了數個閑置的樣品，讓科研人員為其提供足夠的營養，然后引導著這些細胞定向分裂進化。
最終，大約兩個小時后，在這五臺卡車中的某些實驗室里，出現了一些新的物事。
有十分常見的鏈球菌，也有同樣常見的酵母菌，也有人的眼睛，還有狗的嗅覺細胞，老鼠的視覺感光細胞等等不同的物事。
周游從這些定向變異進化出來的器官與生物處，得到了更多的外部信息。
比如當他將意識鏈接到狗的嗅覺細胞上后，便能明確感知到周邊地區的氣味。
他又同時將意識鏈接到老鼠的感光細胞，便能察覺該細胞所處方位的明暗變化。
當他將注意力轉到人的眼睛上時，甚至看到了完整的畫面，有點天視地聽的味道。
隨后，周游立馬開始了再一次的實驗。
他控制著一個原型是普通白細胞的樣本開始快速定向分裂，并在多次回歸分裂后，凝聚出了一個巨大的受精卵細胞。
這正是老鼠的受精卵。
周游開始穩固地控制著這受精卵繼續快速吸收營養，自行分裂。
三個小時過去，一個約等于初生老鼠幼崽的無意識的老鼠，出現在培養皿里，并睜開了眼睛。
這只老鼠看起來很是有些癡呆，兩眼無神，但在周游將意識轉移過去后，立刻變得靈動起來。
包括華音在內的眾多科研人員見狀，腦子里已經完全宕機，根本搞不明白狀況。
華音先呆呆看了看周游，又回頭看了看旁邊的老鼠，終于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什么情況？”
周游笑了，“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人類大腦的潛力如此驚人。”
華音：“啊？怎么說？”
“以前我們用電腦的時候，一個CPU可以同時多線程運行無數個程序，并且各個程序相互間還不干擾。那時候我們都堅定地認為這是半導體電腦的專長，人類絕不可能做到。現在我懂了，人類其實可以。只是以前的人類只有一個身體，也只需要處理一個層面的信息源而已。”
這邊周游一邊說，另一邊那只小老鼠卻已經游出了培養液，開始大口地呼吸起空氣來，并且還走到一旁找了根毛毯擦拭著自己的身體。
這邊周游繼續說道：“現在我既站在這里和你們說話，但我的另一部分意識，卻又在這老鼠分身之中，我并沒有感到精神分裂，我的思維依然清醒。它是我的分身，也是我的一部分。甚至……如果現在我就死了，我的記憶與意識依然可以在臨死前通過記憶拷貝的方式，完整地進入它的身體。那么它依然是我。當然了，在此之前得讓它繼續長大，直到擁有和現在的我一樣大小與數量的神經元細胞才行。”
“這種記憶傳輸的能力，正是如今的鼠王的能耐。傳輸記憶時的信息量，其實并沒有以前的人類想象中那么大。這么說吧，對老鼠又或者是人類，甚至是所有哺乳動物而言，所有的沒有生殖隔離的同種族個體其實都有著同一套底層信息模板，就像是Windows系統。”
“所有的電腦，安裝的都是同一套系統。但每一臺電腦都因為不同用戶的習慣，被安裝上了不同的軟件與程序，存儲了不同的圖片、影像與游戲。但這一切的軟件、程序、圖片、影像和程序，其實都是建立在幾個或者幾十個最底層的指令集之上。曾經有一個程序員，只用幾Kb的數據就寫出了一段長達幾十分鐘，并且有4K分辨率的畫質清晰的古堡三維動畫。”
“這看起來仿佛天方夜譚，但事實就是，這段幾Kb的數據，其實只是一堆簡單的程序公式。在你用打開這公式后，操作系統會調用自帶的三維編碼程序，自行生成這畫面，并呈現在熒幕上。”
“記憶傳輸時也一樣，并不需要將整個文件包全部打包傳輸過去，而是只需要一些最為關鍵的代碼傳輸過去，人或者老鼠，又或者別的生物的大腦里一旦多出這些代碼，便會自行演算出完整的記憶信息。無論你我，還是其他人，我們都有同一個底層系統，只需要頂多幾個G的數據，就能存儲完我們的一生。”
說完，周游的眼睛里開始浮現深邃的黑洞。
一段細微的生物電磁波以他的大腦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下一剎那，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卻都出現了一個這樣的畫面。
“自己”坐在一間小小的房間里，面前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胖子。
這胖子正一邊重重地咳嗽著，一邊吶喊出自己臨死前的不甘。
這正是周游送別蔣周時的場景。
他現在還清晰地記得。
這是周游的刻骨銘心的記憶之一。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片刻后，眾人終于回過神來。
眾人再看向周游時，目光里卻仿佛是在直視著神明。
“伱們不要驚詫，事實上，所有人類都有我這樣的潛力，我只是往前先走出去一步而已。人類的終點，絕對不會只在地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