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上午,王忠孝背著手在正陽門外大街的人流當中緩慢穿行。
他在紫禁城的第一個“六天班”已經上完了,昨兒傍晚就出宮回了自己在豆芽菜胡同的家宅里。
王忠孝的這“六天班”可是收獲滿滿,首先是有了新的差事,他去侍衛處上班的時候,是乾清門看門的王大爺,可是沒想到還沒上崗看門,就已經升職了。從看門大爺一下提拔到了摔跤隊領班!正式的官名叫做庫布處庫布領班。
不出多隆所料,鰲拜果然沒有擋著不讓成立庫布處,也許在他看來,這就是個小孩子鬧著玩的地方——小皇帝玩性大,對他這個權臣也沒什么不好,就讓他玩去吧。
所以成立庫布處的事兒幾天就辦妥了大半,裕王福全被康熙任命為庫布處管理大臣——十五六歲就當大臣了,可真是年少有為啊!
頭等侍衛索額圖當了庫布長,是庫布處名義上的二把手,實際上的一把手。
原裕王府頭等護衛觀音保調入侍衛處,封了個二等侍衛,出任協理庫布長,算是索額圖的副手。
而王忠孝這個藍翎侍衛則封了個庫布領班,排在觀音保之下,是庫布處實際上的三把手。
庫布處的地盤選在了西苑太液池中的瀛臺島,經費由內務府撥付,所用器械由內務府的武備院提供。另外,內務府還調了幾個筆貼士和打雜的拜唐阿到庫布處辦事兒。
現在就等福全、索額圖、觀音保、王忠孝他們四個從今年應挑拜唐阿的旗人、包衣人少年中選出至少九十名庫布拜唐阿,這個內務府庫布處就能開張了。
到了那時,康麻子這個大清康熙年第一造反家,可就有了自己的造反武裝!
康麻子的造反事業真是蒸蒸日上啊!
除了新的差事,王忠孝還有了新的媽——目前還是候補,不過這新媽轉正是早晚的,因為昨兒王忠孝離宮的時候,這位候補新媽給了王大孝子充滿母愛的六十張范家老號的銀票。
拿了張小玉那么多“母愛”,王忠孝怎么都得給人家當“孝子”了......所以王輔臣這個爹必須得交給人家的!他老人家要是不樂意,那王忠孝這個孝子就是五花大綁,也得把這好事兒給辦成了。
不過這“交爹”的日子還沒到,張小玉今年虛歲二十四,明年才是放歸的時候。
所以王忠孝還有段時間可以替他親爹操辦娶后媽的事兒......替爹搞包辦婚姻,這孝順兒子也沒誰了。
現在王忠孝已經拿到了充滿母愛的六千兩銀票,加上之前花剩下的一千一百兩范家老號的銀票,手頭的官本已經猛增到了足足七千一百兩!
有了那么大的本錢,王忠孝“終”大清的信心就更足了,這會兒走在大街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終心”!
大師爺于得水現在正緊緊地跟在王忠孝身后,這幾天他也沒閑著,一直在北京外城晃悠,為王忠孝找合適的古董字畫寶刀寶馬。
這些個東西在北京城里到處都是,好找也不好找。說好找,去大柵欄和馬市街兜兩圈,保管能找著一大堆,但是真不真的就不好說了。寶刀、寶馬王忠孝還識貨,可這字畫古董......他可就不知道了。
好在于師爺說他是個識貨的......不僅識貨,而且還識人!
這會兒還在和王忠孝吹噓呢!
“二公子,不是我和您吹牛,北京外城這里做字畫古董的,十有八九都是我家的世交!”
“你家不是干錦衣衛緹騎的嗎?”王忠孝問。
于得水點點頭:“對啊,我家世代都干這行......所以鑒定字畫文玩也是我家的家學,北京城里頭做古董字畫買賣的商人和我爹、我爺爺都熟悉得很。”
王忠孝不解道:“這錦衣衛緹騎的家學不應該是嚴刑逼供什么的嗎?怎么還要鑒定字畫文玩?”
于得水一笑:“嗨,嚴刑逼供為什么?還不是為了......為了最后能去抄了那些亂臣賊子的家嗎?亂臣賊子家里面都有的是好東西,我們干這行的要不識貨,豈不是把好東西當破爛丟了,把贗品送進宮里,這不就要誤國誤民了?”
“哦,原來如此!”王忠孝心說:誤國誤明......原來大明的國就是被你們這些不好好抄家,把好東西都抄回自己家去,把破爛都送上去的錦衣衛給耽誤了。看來你這個于師爺還真是個人才啊,回頭抄鰲拜家的時候一定要把你帶上!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把從鰲拜家里抄出一千萬兩銀子?
“二公子,到了。”
王忠孝正想鰲拜的家呢,于師爺突然說了一聲“到了”,可把他嚇一跳,還以為鰲拜家到了,趕忙抬頭一看,發現自己還在正陽門外大街上。
“到哪兒了?”王忠孝左右張望了一下,“這里也不是大柵欄呢!”
“這是珠市口。”
“珠市口?”王忠孝一愣,“來珠市口干嘛?咱們不是去大柵欄嗎?”
于師爺指著前方一座三層樓高,門外插著面“楊三茶館”旗號的鋪子說:“二公子,咱今兒不去大柵欄,咱今兒要來這里和楊三茶館的東家楊三爺談生意。”
“楊三爺?”王忠孝問,“他是什么人呢?”
于師爺笑道:“他在北京外城這邊可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祖上和我祖上一樣,都是前朝的錦衣衛世家,兩家也算世交......不過他家的家業比我家要大,他爹也比我爹能耐,還能給他留下點東西和人脈。”
王忠孝又打聽道:“他家也是北鎮撫司的緹騎?”
“不是,”于師爺苦笑道,“緹騎又不算什么大官......他家可是錦衣衛世襲千戶,還連著好幾代掌管N子府!”
“什么?N子府?”王忠孝一愣,“是管奶媽的?這油水可大了!寅哥兒他娘就是皇上的奶媽。”
“對對,這N子府現在還有呢,不過歸內務府管了。”于師爺頓了頓,又說,“前朝N子府的正式名稱叫禮儀房,隸錦衣衛,除了替皇子皇女選擇乳娘外,還管選駙馬。這可是錦衣衛里面一等一的好缺,比什么北鎮撫司強多了。北鎮撫司盡得罪人了,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折進去。而N子房的主事只管撈好處,不大會招惹到禍事。所以楊家連著好多代人把持著N子府,真是撈得盆滿缽溢。可惜......”
“那這個楊三現在除了開茶館,還有別的買賣嗎?”王忠孝和于師爺說話的時候,已經到了“楊三茶館”跟前,這是一座四開間門面三層樓高的大茶樓,還開在珠市口這種黃金地段,顯然得花不少本錢。就靠泡幾碗茶,這能賺得出來嗎?
于師爺笑道:“這楊三可是個能人,仗義疏財,結交豪強,自己還搞了個羅教齋堂,叫三郎香會,在運河漕工和往來北京、通州的運糧苦力當中有不少門徒......”
“什么?三郎香會?”王忠孝聽見這個名字就驚住了,“于師爺,這位楊三叫什么名字?”
“楊三的名字?”于師爺說,“他以字行世,字起隆!”
“楊起隆?”王忠孝心道:好嘛,又遇上個反賊!我這人是命中注定招反賊嗎?怎么在哪兒都能遇上造反的?在云南遇上王輔臣、吳三桂,跑北京又遇上康熙朝第一反賊康麻子,來趟外城還遇上個楊起隆!再接下去是不是該遇上陳近南了?
他正想到這里的時候,楊三茶樓里面突然響起一聲好聽的嬌叱:“姓陳的,光天化日之下,你帶著那么多人手持兇器,擅闖民居,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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