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許老弟也對「海神」的事情感興趣？”
聽到許時這么問，程古劍拿著酒杯的手稍稍僵了一瞬。
“沒辦法不感興趣啊。”
許時笑著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海神」，我們還未必能接觸到你們華蘭帝國……之前在銀松島停留的時候，也聽島上人說過不少。”
“原來如此。”
程古劍微微頷首，“既然如此，那我能告訴你的估計也差不多……當然，再講一遍也無妨。”
事實是哪怕是他這個權傾朝野的大公來講，和潘誠等人告訴許時的倒真的沒太大差別——棲居海洋深處的不明生物，擁有無與倫比的破壞力……都是許時聽過的。
好處是比起潘誠，他手上多了一本圖冊——這是帝國王室記載各類生物的圖冊，所謂「海神」當然也在其中。
和葉珊珊于星川做過的側寫圖像倒是有幾分相似，但仔細一看又有些不同，又給它增添了幾分不可名狀的味道。
許時和夏無憂對視了一眼，后者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好奇的開口道，“從圖冊的記載年份來看，「海神」已經存在了很久，那為什么華蘭帝國到現在才想著征伐？”
“因為它的存在，已經開始對帝國產生了威脅，夏夫人。”
程古劍眉頭緊鎖，“如果「海神」只是停留在深海，那它再強大我們也無心去觸那個霉頭……畢竟我們不靠海生活，我想你們的城邦也是？”
夏無憂不置可否，夜罪之城之前同樣對海洋敬而遠之，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家長們嚇唬孩子時會說“再吵給你扔海里去”……至少在許時提出“出海”這個計劃之前，她壓根都不存在這樣的概念。
“對吧？”
程古劍取了瓶酒，自斟自飲了一杯，言語間竟是有些惆悵，“大概就在你們來前兩三個月，帝國就陸陸續續出了很多怪事。”
“先是海潮的漲落開始異常，然后就是沿海的城鎮和村落……海中妖物不要命一樣往岸上蹦，有的會爆炸，有的還帶有劇毒，甚至有人親眼目睹到了「海神」的出現。”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以前相安無事還好，一旦出了事就是大麻煩，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可以叫做黑暗森林？
要知道，生活在海邊的帝國子民可不止銀松島那一處，只不過銀松島是華蘭帝國唯一的島嶼罷了……尤其還是這種之前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生物引發的動亂，帶給這些平頭百姓的恐懼就更深。
如此情形，無論王室還是教廷，肯定都不能坐視不管。
“所以你們找了銀松島當替死鬼？”許時微笑著點破。
“沒錯。”
這話說的露骨，但程古劍卻毫不推諉的應了下來，“銀松島人親水擅水，又有造船技術傍身，自古以來帝國里有關海洋的文獻記錄，就有一多半都是他們的功勞，那么這種事情他們去做，也再合適不過。”
其實許時的用詞有些不嚴謹，與其說是替死鬼，倒不如說是潘誠一眾被指派去打了前戰——說是要為「海神」的事情負責，但看得出來，無論王室還是教廷對此都沒什么經驗。
不過兩邊也不想就這么貿然行動，做些什么不必要的犧牲，這才不約而同的盯上了銀松島。
先讓潘誠他們試試深淺，這樣他們就能有更多的時間準備，情況好的話還能積累些經驗。
從面上看他們也不是毫無作為，堵得住悠悠眾口，銀松島的人不去那是他們膽小怕死，不是帝國對這件事不重視。
至于銀松島的人怎么做，是生是死，那就是沒辦法顧及到的小事了……好嘛，還是替死鬼。
“銀松島人也是帝國子民，這也是他們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程古劍也笑了，“不過聽許老弟這話，像是有點打抱不平？也是，你和銀松島間有交情在……那不如老哥給你道個歉？”
這時候不是蠻夷是帝國子民了？許時暗暗吐槽了一下，自適應身份是吧？
不過他倒也驚嘆于這位古劍大公拿得起放得下的性格，畢竟對于一位只手遮天的大權臣來說，道歉這種事情往往是沾不到邊的，哪怕是以開玩笑的形式也一樣。
可不就是在開玩笑么？反正他是沒聽出對方有什么懺悔之意，說是警告還差不多——銀松島是華蘭帝國的國土，你一個外人不要指手畫腳。
不過程古劍的態度也放在這里了，你許時和銀松島交好，那既然我們現在有合作，那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再難為他們。
“事情已經發生，說再多也沒意思，那時候我也沒來啊。”
許時笑笑，他說這話也不是要和對方撕破臉，于是也只是岔開了話題，“那現在呢，你們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當然是集合人馬開拔，將「海神」一舉剿滅。”
程古劍道，“近來我一直在王庭騎士中篩選人手，看這情況，或許我還得親自上陣。”
“教廷那邊呢？”
“……也是一樣，畢竟誰也沒指望銀松島的人就能解決「海神」。”
程古劍輕嘆道，“這段時間一直都有各地的神官陸續進入主城，不是為了這事還能是什么？”
親自上陣？
這話倒是讓許時和夏無憂都有點意外，按照你現在的地位，都可以算是御駕親征了吧……
但仔細想想倒也合理——畢竟在華蘭帝國這個大環境下，討伐海神這事情很容易就會上升到一種政治博弈的高度。
一山不容二虎，本就是兩相制衡的王室和教廷，自然都希望能找到一個進一步提升自身影響力的契機……討伐海神不是小事，一旦誰能拔得頭籌，然后再好好營銷一下，很容易就能在天秤上壓下一枚重碼，最終形成一邊倒的趨勢。
既然如此，兩方自然都不會掉以輕心，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精神來。
“原本我還挺頭疼的。”
程古劍又喝了兩口酒，然后突然釋懷的笑，“換成十幾年前，我或許還會期待，意氣風發凱旋而歸，但現在上了年紀，心里的事情多了，膽子也小了，一想到需要親自出馬，甚至都會有所懼怕。”
“好在許老弟你出現的及時，你帶來的那些武器，應該能成為討伐海神的一大助力……我有個不情之請，出發前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幫忙，好好操練下我選的人。”
“這本就是我分內事，哪有賣東西不包售后的道理？”
許時眨眨眼，笑著示意他不必擔心，“如果程大哥需要，我也可以和你們一同隨行，在路上也是一樣的指點。”
“……許老弟真愿意這么做？”
程古劍面露驚訝，仿佛完全沒考慮過許時會這么說，“你不是華蘭帝國的人，怎好真的勞動你到這個份上？”
許時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差不多得了，你是什么官場小白嗎？整的一臉好奇寶寶的模樣，實際上這才是你的心里話吧……
“實不相瞞，我感興趣的也從不是「海神」的故事而已。”
不過他也沒有點破，要點破剛才就不會順著程古劍的意思說下去了，反而他很誠懇的說道，“我早就有一探究竟的想法，既然如此，你我一起，對我來說也同樣多了些把握。”
“原來如此。”
程古劍一臉大夢初醒，“看來許老弟倒是愛冒險的豪士……既然這樣，我也不多說什么，敬你一杯。”
“程大哥海量。”
許時不咸不淡恭維了一下，“不過有個事情得事先說好，你也說了，我們不是華蘭帝國的人，如果屆時旗開得勝，功勞怎么算？”
“這個……”
程古劍皺眉，許時這次是真問住他了，“王室倒是已經有了章程，此番出行者，但凡有功都有重賞，若是殉職甚至直接封侯……但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反而沒什么吸引力，對吧？”
“可不是么。”
許時沒有否認。
“嘶……”
古劍大公咂了咂嘴，“我想我得再找陛下，仔細商議一番才行，無論如何得先給你一個交代。”
“正好我也需要許老弟你幫忙訓練兵士，待我明日和陛下請旨，至少以后你再來我這里，就用不著這么神神秘秘的了。”
“那就有勞程大哥了。”
許時點點頭，半玩笑道，“可惜今天還得先神秘著……時候不早我也該告辭了，有沒有小門？我出去更隱秘些，免得讓你落人口實。”
“我親自送你，誰敢置喙？”
程古劍冷笑著起身，絲毫不放在心上，“請。”
送許時出門時，兩人又寒暄了不少，大多是一些有關合作的細枝末節。
比如說許時一直掛念的搭建基站的事情，程古劍當然不會拒絕，大手一揮讓他只管去做。
有他發話，這都不叫事情。
“話說，許老弟還沒去過教廷吧？”
到了大門口，程古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打算什么時候去拜訪？我可以提前替你做些準備。”
“我也不知道。”
許時一臉無所謂，“有始有終嘛，這里的事情還沒忙完，沒必要這么著急。”
“也是，你和教廷的過節我也有所聽聞。”
程古劍微微頷首，“我不瞞你，我個人甚至不希望你和他們扯上什么關系。”
“聽這話的意思，程大哥不信神？”
許時眨巴眨巴眼睛，額外問了一句。
“信，我一直都相信世上有神。”
程古劍卻是搖頭，“否則「神息」從何而來？「神選者」的力量又從何而來？”
“但信神不等于信教廷，他們真有代表神主的權力？在我眼里，不過一群沽名釣譽的野心之輩。”
“……原來如此。”
許時愣了愣，學著他的口吻念了一句，然后第一次主動朝他伸出了手。
“所以你是打算，就這么和他合作下去了嗎？”
回程的路上，夏無憂抱著許時的胳膊，軟綿綿的問。
“有什么不好？至少現在還是保持這種關系不是？”
許時rua了rua她，“而且在我眼里，這人還算有趣，我挺欣賞的哎。”
這是真心話，你說程古劍一肚子算盤吧那是自然，但這人也是真心愿意為他的帝國做些事情，說御駕親征也是真的會去，不光是只會玩弄權術的類型。
總的來說他還算坦誠磊落，至少對他許時是這樣。
當然許時也清楚，這是因為兩人現在有點共同的目標，程古劍對教廷看不順眼，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去，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嘛。
更別說自己是很有價值的，能為他帶來很多良性的助力，這才是主要原因，不然換個誰來，沒準從頭到尾都得跪著和程古劍說話，頭都不敢抬的那種。
“但他本質上還是要利用我們吧……”
夏小貓小小的抱怨了一句，“邀請你一起去討伐海神，怎么看都是虛情假意，真遇到危險拿我們當擋箭牌才是真的。”
“誰說不是呢？”
許時并不否認，“不過咱們本來也要去調查海神的事情，有本地人當向導保鏢不算壞事。”
“包括通商啊，建交什么的，有他幫著我們要輕松很多……算是互相利用吧。”
誰讓咱現在是外地人呢？有些優勢肯定沒那么好發揮出來，而且以程古劍那身份，你指望空手套白狼肯定不現實，只能是現在這樣，各取所需。
但總的來說，這個結果他還能接受。
“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倆倒還真有幾分相像。”
夏無憂吐槽道，“不過你現在完全不考慮教廷了？你連人家的面都沒見呢。”
“我沒這么說過吧？”
許時聳了聳肩，“但真要讓我心里分個高低，王室當然是首選，至于原因你也清楚。”
“因為那個小女皇是你想象中的模樣對嗎？”
“嗯？”
“開玩笑啦。”
夏無憂嘿嘿一笑，她知道當然是因為和洛宇之間的過節。
雖然名義上“圣殿騎士”這個團體是同時為王室和教廷兩方服務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伙人的屁股更往教廷那邊歪，從這個角度講，在銀松島之間的沖突就已經算和教廷結了梁子，不光是許時和洛宇之間如何如何。
兩相權衡，是誰也愿意少一點麻煩的。
“不過接觸一下也無所謂吧？真和程古劍一起去討伐海神的話，你們就算是綁死在一起了。”
夏無憂想了想又道，“尤其那個洛宇說是白銀騎士，實際上我看地位未必很高，否則不會被掣肘的那么厲害。”
至于那幾個青銅更不用考慮了，真展開合作誰管那幾個碎催是死是活，白天他們還當著王室的面弄死一個范士貴呢，難道會影響之后的合作？道理就是這個道理。
夏小貓很了解自家男人，他選擇用滲透的方式來征服這里她也很贊同，他們未必缺乏武力，但打個兩敗俱傷反而更加辛苦，尤其放在對抗「天理」這個大前提下，一點好處都不會有。
但既然是滲透，多條路應該也是好的？
“你說的沒錯，但和誰周旋從來都不是主要，把事情辦成了就行。”
許時吐了口氣，“現在我們已經可以通商貿易，也能建基站做研究，再和不和教廷談也沒多重要，真有需要再說有需要的事情，立場什么時候都能切換。”
夏無憂張了張嘴，好像還真是……果然自己是變笨了對嗎？反正在他面前總感覺自己傻乎乎的……
好在她也不在意，這方面她早習慣聽吩咐辦事了，許時撥弄一下她動一下才是最平常的模式，被種了種子是這樣的。
“喂，總感覺無憂你在向著教廷說話？”
許時看她的表情覺得好笑，頓時起了玩心調侃道，“老實交代，是不是私底下收人家錢了？”
“胡說什么。”
夏小貓沒好氣的反駁，“不是你曾經說的，找個蠢貨下手更方便？我覺得那洛宇就挺蠢的……這難道不是好事？”
這是真的，沉浸式體驗過許時的操作，洛宇那點小算計在她眼里就一文不值了，尤其還沒成功……
“話雖如此，但太蠢了就不行。”
許時很滿意她這不著痕跡的夸夸，但也只是搖了搖手指。
“為什么不行？”
“這個嘛……”
許時悠悠解釋道，正準備開口卻聽見前面一片嘈雜。
掀開馬車窗簾，卻看到已經快到了驛館。
嘈雜的來源是在驛館門前，就看到楓玲姐妹倆和夏可安三小只站在一起，臉上都帶著點緊張，一旁負責護衛的沈沁更是冷到了冰點。
她們對過則是幾個身披甲胄的人，一水的亮銀色鎧甲，什么身份不言而喻。
其中還有個大家都熟悉的面孔。
“小楓小玲，聽話，這里不宜久留，先和我回教廷那邊！”
當面搶人是吧？
nnd，昨天沒注意讓蚊子咬了一手的包，氣死我了……
這章寫的倉促，可能之后會再精修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