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季節，屋外的天氣一樣悶熱，好不到哪去。
但透透氣總是舒服點的，至少那種略顯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空間的擴大弱了不少。
市政廳樓后的花園內，唐霜一言不發，和許時保持平行線，低著腦袋，心事重重的走著。
她不說話許時也不說話，反正他這個人是不太會有尷尬這種情緒的，甚至對唐霜本人都沒怎么注意，而是看著眼前的花園頗為感慨。
感覺不如「羽毛筆」……精致。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要是市政廳建的比財團都闊氣，那夜罪之城才是真的要翻天呢。
就在這時，唐霜突然如同下定決心般，長長嘆了口氣，抬起頭看向他，認真道，“……謝謝你，許時。”
“嗯？”
她的聲音還不如蚊子叫，許時一時間沒聽清楚。
“我說，謝謝你，許時。”
唐霜又重復了一遍，眼神中充滿了誠懇。
旋即她又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覺得我挺不識好歹的？明明承了你這么大的情，卻一點表示都沒有，剛才還差點和你吵起來……”
“你自己這么說，我就不會覺得了。”
許時回過神來，還以微笑道，“至于承情什么的……別想太多，只是因為你適合，說的更絕情一點，就叫各取所需。”
“就算你這么說，對我而言，這也是天大的人情。”
唐霜搖了搖頭，“這算是除了財團之外，普通人一輩子能達到的，最高的高度對吧？換成是別人，不跪下給你磕兩個都算是有骨氣，哪還會像我這樣忤逆你，和你對峙？”
“這么一想，我更該感謝我們許董事長寬宏大量了。”
這話沒什么陰陽怪氣的味道，看得出來，是真心話。
“某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和我唱反調了，我都習慣啦。”
許時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在意，“而且這個位置早晚都是你的，就算我不出手也改變不了，謙虛一點說，我只不過是加速了這個過程而已。”
“真的么？”
唐大總督反問了一句。
“怎么不是真的？”
許時又反問回去，“你自己心里也有數的，這幾年夜罪之城的民調統計，你老人家可一直都是居高不下的。”
“可那不是決定性因素。”
唐霜眨了眨眼，“且不說如果無事發生，岳持正還能在總督這個位置上坐多久，哪怕他真的按照正常流程退休下臺，也會有無數人想辦法，削尖了腦袋往上鉆，不是么？”
對于這個說法，許時不置可否。
從某些角度來說，唐霜的確是有很多競爭者的——市政廳又不是光這么幾個人，同樣也是個很龐大的系統，哪怕這次鏟了岳持正，拔出蘿卜帶起泥都牽連到了許多。
只不過，那些人壓根不入他的眼罷了，但對唐霜來說，這的確是逃不過需要考慮的問題。
甚至如果沒有這一出，她能競爭上去的可能性很小很小，沒辦法，這姑娘性子直，稽查局內部都管她叫母老虎活閻王呢，更不要說其他的職能部門了，人際這一塊算是她的弱項，或者說她壓根也不在乎。
“隨便你怎么說吧。”
話雖如此，一切塵埃落定，他倒也不擔心，“反正結果是好的嘛，對我來說，總督一職由你擔任才能放心。”
“哦？有些人剛才不是還說，如果我不答應，他就要自己來過過官癮？”
聽到他這么說，唐霜突然有點想笑，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拉倒吧，我當個甩手掌柜多舒服，才不吃這苦。”
許時對自己的玩笑話全盤否認。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無論如何打死他他都不會真的這么做，那不是丟了西瓜撿芝麻？哪怕是扶個傀儡上去都不行，到時候還得自己在背后操作，沒什么大的分別。
“所以就得我來吃苦對吧？”
唐霜漸漸斂了笑意，語氣認真了起來，“你知道么許時？其實這也是我最矛盾的地方。”
“嗯？”
“我也知道這是個好結果，對你也好對我也罷，拋開別的不談，我本來就有當總督的野心。”
唐大總督拉著他在花壇邊坐下，“而且我有信心，我來做這個總督，肯定能比岳持正那個老王八蛋做得更好。”
“可我沒辦法像你那樣不擇手段，只追求結果，以前想的也是哪怕再難我也要堂堂正正去爭取。”
她繼續感慨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緝拿岳持正的罪名都要編一個出來。”
某種意義來說，這也算是走了捷徑對吧？哪怕她之前對此毫不知情也是一樣，能被許時推著走，也是她有資格入局的證明。
可是，沒有按照預想的方式實現的夢想，還算是夢想嗎？
對唐霜來說絕不算是，否則她也不會在接到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時，反而表現得如此憤怒了，因為這不光彩。
“所以你這是在怪我咯？”
許時饒有興趣的問。
“不是，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唐霜對此表示否認，“我沒法完全認同你的做法，只是因為我們的出發點和觀念不一樣，但本質上來說，你我所追求的東西卻大差不離。”
“不管你是出于怎樣的目的，我都不能否認你所做的一切都對這座城市有利，所以我必須接受你的做法，更不會因此怪你還是怎樣。”
說是這么說，但她也不是沒有情緒，對許時現在這不冷不熱的態度就很好的說明了一切——她不敢說自己對許時沒有好感，否則也不會在觀念產生分歧時，變得如此糾結甚至痛苦。
如果只是單純的合作利用關系，那她接受這一切反而會更加心安理得。
總之這家伙真的很討厭就是了！唐霜知道自己的夢里有個完美的許時，可現實中的他一會離那個許時很近，一會又離那個許時很遠，反正她被拉扯的很不舒服。
“這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十全十美的，唐霜小姐。”
許時很罕見的對她直呼其名，正如她剛才對自己那般，“如果什么事情都可以按照想象所發展，那大家都去當夢想家就好了。”
“我不是小孩子啦，這道理我還是懂的。”
唐霜點了點頭，“所以我這不是接受了嗎？也沒有硬梗著脖子寧死不從，否則才是真的意氣用事。”
“按你的說法，這叫各取所需，對吧？”
“完全正確。”
許時對此也算滿意。
唐霜這個人……怎么說呢？
一開始他的確對她很不喜歡，甚至是討厭，畢竟她不分青紅皂白就來譴責自己了嘛，但之后卻是越看越順眼。
畢竟唐霜是真的存著，掃除城中弊端大干一番的心思的，這一點上她倒是和外公他老人家很像，而這也正是他目前所需要的。
這樣的品性真的蠻少見，她也算是目前唯一一個，哪怕劇情已經天翻地覆，性格卻始終如一的存在，哪怕蘇琳現在都不正常了哎。
這可能也和自己對待她的方式有關？從始至終自己都沒有用能力影響過她來著，否則就算心志再堅定，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不過理性來說，對她上能力才是對他許時最有利的辦法就是了……開玩笑，一個言聽計從的絨布球當然更省事，可惜一開始沒這么做，現在再找后轍好像也有點晚咯。
只能說，人都是賤骨頭吧。（doge）
“你這個人啊……唉。”
見他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唐霜啞然失笑，“總是這樣的態度，讓人想討厭都討厭不起來。”
哪怕是她心里有自覺也是一樣——硬要分類臭弟弟絕對算是蔫壞的那種類型，刻意賣給你人情還要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其實這樣反而會讓受惠者更過意不去，更不受控制的去想該怎么回報他，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NBA吧？
“有嗎？”
許時日常裝傻，都你自己胡思亂想的哦，跟我沒關系。
“反正我是欠了你很大一個人情的。”
唐霜也不避諱，把話說開，“但這不意味著你以后可以胡作非為啊，太過分的事情我該收拾你還是要收拾的。”
“一定一定。”
許時舉手做投降狀，“我可是大大滴良民。”
事實就是他也沒有再和唐霜對著干的必要——正如她剛才所說，兩人的目的是相似的，只要基于這個前提，力氣就總是能使到一處去。
再說了，以前有沖突的時候她尚且不能把自己怎么樣呢，以后就更不可能了……既然如此，給她過過嘴癮也不是什么問題，沒必要事事較真。
唐大總督還覺得自己在許時面前是大姐姐的形象呢，實際上早就是臭妹妹了。
“好吧，你既然這么說，那我也選擇相信你。”
唐霜如釋重負般笑著，朝他伸出了手，“那我就以夜罪之城總督的身份，預祝未來能和許董事長合作愉快？”
“好啊。”
許時的心情同樣不錯，用力和她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然后。
他就發現，自己的手抽不回來了。
“你要干嘛？”
許時心里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耍流氓是吧？來人吶，總督濫用職權調戲良家少男啦！”
“怎么？你很著急要走？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唐大總督不吃他這一套，笑容中多了幾分狡黠，“當然了，剛才是以總督的身份和你說話，現在則是以稽查局長的身份。”
“你啥意思啊？”
許時一時間有點懵。
“我的意思就是，雖然已經辦完了交接，但按照正常流程，我目前還沒有正式卸任，名義上依然是稽查局長。”
唐霜很認真的解釋道。
“所以？”
許時的眼角不自覺抽了抽，怪不得你還沒換衣服呢……
“所以，我得趁著這段時間，把手上積壓的最后一項工作做完才行。”
唐霜笑的愈發放肆，“我要是沒記錯，某些人還欠著一百二十小時的社區服務呢。”
“你不是要這么較真吧？”
許時總算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好家伙，還以為你真的釋懷了，原來在這等著呢，打擊報復是吧？
“你可別忘了，不管是總督還是局長，在此之前，我是一個女人。”
唐霜的手有意無意使了使勁，“小心眼可是女人的特權哦，你就說你干不干吧？”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
許時倒吸一口涼氣，nnd手勁這么大……
不是戰斗人員的劣勢現在就體現出來了，打不過她……
“哼，這還差不多。”
聽他這么說，唐霜這才心滿意足的松開了手。
臭弟弟，總算讓我找補回來了吧？
當然了，其實她也知道，這種可有可無的事情，要是許時真的死賴，她也不能把對方怎么樣……你總不能指望于星川繼續履行監督義務吧？她不主動往許時身上貼都算她矜持。
所以，這其實也就是一個借口，主要的目的，還是她自己想放下別的事情，不管不顧的和許時待上一段時間。
要么說她矛盾呢，心里沒法完全認同許時的價值觀，但也做不到真的和他一刀兩斷，只以合作伙伴的身份相處。
這樣的情況下，她最后也只能想到這么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不過他居然真的答應了哎，比自己想的要順利不少……該說這是他在照顧自己的感受嗎？或者更進一步，他對自己也有類似的感覺？
反正唐大總督，哦不，現在又暫時變回唐大局長了，是不可能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表露自己的心跡的，一來對于這方面，她自己心里也是一團亂麻，二來，如果真這么做了，之前那些話不就白說了？
嗯，那就借此機會試探試探？
“說吧，要我怎么做？”
許時甩了甩手道，要說他對唐霜光風霽月問心無愧也不可能，況且的確是自己趕鴨子上架在前，對方有點小要求也不過分，否則這事情沒完了……
“簡單。”
唐霜得意的扯著他回了辦公室，將他之前那身稽查局的制服扔給了他。
“明天一早，穿著這身衣服，來稽查局報到！”
誰讓你上次就穿了那么一小會，存貨早就不夠用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