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愣愣得看著繪梨衣,像是第一次認識她。而繪梨衣也是認真得和她對視,那純凈過頭的血脈呼喚出立香體內躁動的龍血,黃金瞳竟然開始不受控制得浮現出來。
但,那僅僅是一瞬。
立香的瞳孔在瞬間收縮,鋼鐵般的意志在片刻不到的時間內將暴躁的情緒碾壓撕碎,她又恢復到了那柑橘色般醇和清亮的眼神,看著繪梨衣。
旋即又是嘆氣,眼睛里閃著無奈,憐惜,以及一分樂不可支和九分煩躁暴怒,緩緩開口道。
“笨蛋。”
女孩不解,但立香卻是更加恨鐵不成鋼般念出順口溜。
“繪梨衣真是笨蛋,蠢蛋白癡傻瓜呆頭鵝沒有常識胡七八搞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胡攪蠻纏鈍口拙腮朽木難雕酒囊飯袋呆頭呆腦!”
繪梨衣皺起眉頭,立刻趴到地上去把本子撿起來,認真辯解道。
才沒有那么蠢。
“有,就是有。”立香嚴肅說。
沒有!
繪梨衣急了,把本本懟得更近立香鼻尖,但沒用。
因為立香不僅不看,還把本子推到一邊。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然后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臂,豎起兩根手指,仿佛要將這手臂當作勝利契約之劍砍下。
“上杉繪梨衣,我只說一次——”
少女的臉上帶下深黑的陰影,剛才的和煦被卷跑了,只留下仿佛是即將蹂躪世界的魔王般高傲和自我中心。
“伸出你的慣用手。”
繪梨衣不解,但還是抱著對立香的絕對信任伸出了右手。
啪!!!————
巨大的聲響回蕩在三層,仿佛隕石落地,石破天驚,名為地球的行星在巨大的沖擊力下停止自旋,迎來如鏡碎般的破裂!
繪梨衣猛地收回手,左手捂住右手,嘴巴突然閉緊嘴唇發白,本來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忽然顯露出一秒委屈,一雙漂亮的眼眸中有光影流轉,差點哇得一聲出來。
本來都要起身了的繪梨衣突然蹲了下來,她把自己腦袋埋進腿里,捂著手縮成一團,像是個毛團子,淋了雨而開始顫抖。
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軟的畫面,藤丸立香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她傲然林立,俯瞰女孩的眼神漆黑嚇人。
藤丸立香是一個男女平等主義者。
藤丸立香是一個傲慢的博愛主義者。
她喜歡看到世界和平,喜歡和友人嬉笑打鬧,討厭戰爭和血,喜歡英雄的故事和珍愛之人的笑顏,喜歡向著絕望悲傷之人伸出自己的手。
所以她對繪梨衣放不下心,也打從心底里想要讓她和自己的后輩一樣能夠像正常人般仰望那片藍天,看她新喜歡上的夕陽和城堡。
但是換來的卻是女孩的“奉獻心理”。
立香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喜歡這種甘愿為世界奉獻自己的卑微女孩,但立香確信自己討厭自己的友人要為了世界去放棄自己。
少給我開玩笑了,這里是什么傷痛青春文學現場嗎?不死人就換不來感動嗎?沒有悲壯的死亡就不能稱之為故事嗎?
難道自己做了那么多,換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的“醫生”和自己迎來分別?
因為女孩神性一般的處事風格,幾乎所有和她相處的人都下意識得忘記了一個事實——
藤丸立香也是人,是個女孩,才十幾歲,上輩子也沒有多老成。
她也會有生氣和怒其不爭的瞬間,在必要的時候放下那張好好先生的臉。
而這樣的她,最討厭的就是所謂“命中注定”的犧牲了。
藤丸立香在那一刻仿佛一個燃燒的巨人般,漆黑而扭曲黝黯的壓迫感幾乎將整個三層籠罩。
我已經怒不可遏了!
無論是誰!只要敢在我面前玩“我好痛苦”那一套,就要給我做好好收拾的準備!
繪梨衣,你做了不該做的事啊!
女孩向前踏出一步,船體震撼如同萬軍席卷呼嘯。繪梨衣一聽到動靜就渾身一顫,縮得更厲害。方才黃金瞳燃燒時的女帝氣質煙消云散,找不到蹤跡。
但立香卻是不管不顧得開口。
“正義正義的,邪惡邪惡的!又不是你哥,少給我一臉憂傷地說那種話!”
“正義這種詞匯啊,只要用在嘲諷大齡中二病的時候就夠了!”少女向前。
立香打手的時候力道其實不大,只是繪梨衣從小到大沒被人打過手心。
甚至于在她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人“懲罰”過她,所以她現在很害怕,害怕的不是再被打,而是害怕立香打自己這一下是因為不喜歡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只知道本能地縮成鴕鳥狀。
但是這里沒有洞,所以她沒法把腦袋塞進去,只能被迫聽著女孩演講。
“邪惡和正義不過是立場的問題!只要劇情需要就會轉換,觀眾呼聲高,今年的流行趨勢變了,那“壞的”就會變成“好的”,正義的就會變成邪惡的!說到底,根本沒有人給出過正義與邪惡的定義吧!”少女又逼近一步,語氣激烈。
魔音入耳,繪梨衣感覺立香已經靠在了自己耳邊。
“幫助別人的就是正義嗎?排擠別人的就算是邪惡嗎?幫助誰?排擠誰?用什么方式,用多少計量,在什么介質下,是不是標準大氣壓強,做沒做預實驗,有沒有對照組,控制變量合不合理!”
少女宛如烈火灼心般憤怒得說道。
“如果沒有,就少給我說那些曖昧的話語!”
“我不想聽那種模糊不清的話語!我和繪梨衣的關系也不需要那種東西去定義!世界需要錨點,而那個錨點絕對不能是正義這種羅里吧嗦沒有美感的詞匯!”
“繪梨衣伱就一直在糾結這種東西嗎?誰教你的!動畫片,還是源老弟!?!”
繪梨衣咬著嘴唇不說話,也不敢說話,閉緊了眼睛。
而藤丸立香則是兀然嚴肅了神色,獰著臉一字一頓道。
“聽好了繪梨衣,如果你想要知道自己的處境,那就不該用正義和邪惡來定義自己,正義不是絕對的,但有東西是。”
繪梨衣停止了微弱的顫抖,她害怕又猶豫得歪過腦袋來,愣愣得看著立香。
而立香也隨之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可愛。”少女振聲道。
雙手抱頭的繪梨衣微微瞪大眼睛,與其說是不可置信,不如說是無法理解。
立香在說什么?
而藤丸桑則是繼續著自己的發言。
“古往今來,人們只會為了自身的愉悅而戰,如果要說什么事物是絕對の愉悅,那就是可愛!”
“所有的欲求和本能都是在渴望著可愛,為可愛獻上一切!”
“說到底人類就只是這樣的東西!!!”
暴言,那簡直就是否定人類的暴論,但藤丸立香這個人理的守護者卻在毫不猶豫地宣泄著。
“如果說專屬于每個人的愉悅是會因為出身和經歷而改變,那“可愛の愉悅”就像石頭就是石頭,鉆石就是鉆石,太陽就是太陽!可愛的東西無論怎么說都是那么可愛!比正義要更加純粹!!”
“我是不知道未來會有多少人把繪梨衣當作邪惡,有多少人會把你當作正義——但是繪梨衣足夠可愛,那就足夠了!!”
“說到底,既然都長著那么惹人憐愛的臉蛋了,那么有趣的靈魂了,就少給我怨天尤人了!這個世界上比繪梨衣還要凄慘的人可是多得是啊!不如說大部分人即便一輩子都不會遇到一個能夠拼盡全力愛著自己的人啊!”女孩捏著繪梨衣的臉,沒用力,但是卻逼迫著她看向自己,把女孩的臉捏的有些鼓鼓的。
而繪梨衣眼中的黃金猛然跳動仿佛收到了刺激,幾乎要如富士山瀕臨界點爆發開,卻又在觸碰到立香雙眼的瞬間潰散。
白王的血迎來心悸的顫抖,如履薄冰。而少女的氣勢幾乎要將天地碾壓粉碎,鐵蹄踏破塵沙。
“我喜歡繪梨衣!”少女震聲道。
“想和你去七里濱散步放煙花!想把你帶去飛驒高山市表演巫女口嚼酒看!想要把你拉去在源老大的面前玩乙女游戲!也想要和你做朋友,時限起碼在三位數!”
“源老大也喜歡你,他會把你當寶貝寵著,即便以后你們都人老得走不動道了,新年的時候估計源老大也會主動幫你剝個橘子吧!”
“雖然你們的家事我不想說,但其實繪梨衣你還有一個親哥哥還有親爹的,我用今年新發布的馬里奧賽車來和你打賭,他們會很喜歡你!”
“所以,總而言之啊——”
少女猛然換氣,恨鐵不成鋼地低吼道。
“明明有著觸手可得的美好,就少給我把自己關在那小房間里,給我好好地撒嬌啊!向我撒嬌,向你哥哥撒嬌,做點你這個年級的小女生該做的事情啊!!——”
繪梨衣愣愣得看著女孩,眼睛如澄澈的湖面般泛起漣漪。
從來沒有人和她說過那種話。
繪梨衣是悲慘的,她的人生從創造之初就充滿著人類的私欲。
她誕生的理由是為了幫助他人踏上那血腥的王座。
她誕生后的身體讓她不能夠接觸這個世界的美好。
她誕生后的環境讓她無法得到正常人該有的教育。
從沒有人夸獎她,也沒有人會詆毀她,更沒有人像是父親母親一樣教育,懲戒她。
沒有人注意到在這樣的環境里,女孩逐漸變成了一個扭曲的人,她也只能變成那樣的孩子,因為從沒有人糾正過她,甚至沒有人能夠了解她的內心。
她在動漫里私自下了結論的錯誤解答被她當作人生的至寶,是自己的寶貝,是正確的道理。
但現在,那一切都被否定了。
自己唯一的友人對自己說.
“現在開始也不晚。”女孩的聲音柔和了下來,細聲細語道。
“既然是朋友了,我會陪著你的。”
“一次出行不夠的話就兩次,三次,直到笨蛋繪梨衣能夠學會什么叫做愉悅為止。”
立香目光灼灼單手捏著繪梨衣柔軟的兩頰,嬌嫩的肉被手擠壓讓臉上的表情顯得頗為滑稽,得強迫繪梨衣和自己對視。
繪梨衣忽然松開了自己放在腦袋上的手。
她怯生生得看向自己掉落在立香手邊的本子,俯身打算拿起來——
“嗯”
立香眼疾手快抓起本子一個抬手,半跪地上的繪梨衣就撲了個空,撲到立香懷里。
臉埋在立香胸口,繪梨衣不解,眨了眨眼,微皺眉頭,又向上探去。
“嗯——?”
立香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樣子鼻腔發音,手一擺,繪梨衣便又沒能夠拿到那個本子。
這下,繪梨衣算是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吱呀吱呀
繪梨衣慢慢后退,用膝蓋在甲板上挪動,最終坐下,形成標準的正坐,雙手放在大腿上,低著腦袋。慢慢伸出一只手,食指前端在木板上勾勒出日文的圖樣。
ごめんなさい對不起
“很好,原諒你了。”
如此這般,立香才把本子還給了女孩,而繪梨衣也是連忙接過來放在胸口,緊緊抱住,不愿意再松手。
立香好笑得看著那一幕,和眼神警戒的繪梨衣對峙。
一秒經過。
兩秒經過。
三秒經過。
繪梨衣終于是慢慢松開了手,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黑筆寫下大字。看著自己寫好的內容,又在好幾秒的猶豫后拿在手上,立起來擋住了自己的臉,給立香看。
繪梨衣可愛嗎?
“嗯,雖然很笨,但是可愛。”立香認真點頭。
不笨的。
“不不不,很笨的。”少女認真的擺手道。
繪梨衣慢慢放下了本子,一臉卑微的委屈。
三層甲板上,少女和少女相向而坐,一個盤著腿,一個正坐。
豪華馬克吐溫號的項目只是不過十二分鐘左右的旅程,這個時間還不夠人們目送懸在半空的紅日緩緩下墜沉淪,密西西比河里墜落了一輪金色的彎月,繪梨衣及膝的長發拖曳在地上,又被黃昏打上花火,形成散亂但美麗的圖畫。
兩個人對視了很久,久到讓人想起來大學社團里的破冰游戲。
不知為何,人類對視著彼此的時候總會想笑,或許是人類本能地會為“看到一個和自己不一樣的人類”這件事情而感到喜悅吧,對視只是一個讓人們深化這個概念,并意識到這個事實的過程。
率先在這個“游戲”中敗下陣來的是藤丸立香。
“噗嗤。”
她看著繪梨衣委屈的臉,在某一刻忽然就笑出來了。
“噗臉.哈哈庫庫庫庫呵呵哈.”
女孩捂住自己的嘴,手指堵住出氣口。
她也知道現在不是笑出來的氣氛,但笑聲然后就像是泄洪了沒停下來過,另一只手像是肚子疼了般捂住自己的小腹,本來就靚麗的小臉此刻扭曲,眼角都因為樂開了花而溢出透明的水滴。
繪梨衣看著女孩,心里一陣悶氣。
繪梨衣被罵了,還還不了嘴,所以笑不出來。
不如說多么缺心眼的人才笑得出來啊?
但是
“哈哈.哈呵呵哈哈.不,等,等等繪梨衣你那張臉太作弊了庫庫.”
明明在憋笑,但少女依舊而笑得花枝亂顫,太陽最后的光輝透過密西西比河岸邊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打落在女孩白皙的臉蛋上,是溫和而溫暖的色彩。
歡快的笑聲從女孩口中溢出,如清泉般流淌,在空氣中回旋蕩漾。
就像是春日里綻放開來的山谷一樣無暇,又似秋日里滿山盛開的楓葉一樣火紅灼目。
橘色被染成金色,仿佛是一朵金絲雀花,花瓣柔軟而豐盈,是黃金鑄就般閃耀著光彩。在那個金色的心臟處,一個小小的圓點似乎正在跳動,當微風輕拂過來時,她會優雅地搖曳起身姿,在空氣中留下淡淡香氣。
很香,讓人挪不開地了似的。
繪梨衣在那個瞬間微微瞪大眼睛,身體也不受控制得前傾。
她才明白過來。
自己
原來一點都不想離開藤丸立香。
繪梨衣這么想著,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更加靠近立香。
“嗯?喂!等等等——”
女孩不笑了,猛的眨眼,身體不自主向后,但繪梨衣卻窮追不舍,任由那長發拂過甲板,手撐在地上,自己則是越來越靠近立香。
黃昏之下,兩人的身影逐漸黑得模糊,兩道影子逐漸交融,而立香的視線中,女孩的臉也是越來越接近自己,然后——
立香,伸出你的慣用手。
繪梨衣拿出本子,神色肅穆。
“你到底是有多記仇啊!!?!”女孩直呼。
繪梨衣不聽勸,強行拉過立香的手,自己則是高舉手指。
啪!!
女孩又蹲下了,縮成團子不斷顫抖捂著剛才捂住的那只手。
“繪梨衣你沒事吧?!誰讓你那么大力啊!笨蛋嗎!”
才不笨
“根本沒有說服力!快把手指給我看看啦!”
立香把繃著小臉的威嚴滿滿上杉家主說教了一頓,然后又如同外冷內熱的嚴母般細細照料,嘴上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繪梨衣撇開臉不樂意聽,儼然是進入了叛逆期的頑童,但空下來的手卻是指尖輕碾顯得有些無所適從,看著立香低頭時惹眼的睫毛。
嗚嗚嗚————
游輪在此時發出悠長的轟鳴,仿佛是在慶賀著一場鬧劇的結束。
繪梨衣忍著痛看著立香,眨眨眼,艱難地單手寫字,然后又把手上的本子立了起來。
船,要靠岸了,要下去了。
“嗯,是要靠岸了,但是——”立香輕輕用包里的清水洗一下繪梨衣的手指作為降溫處理,然后隨口說道。
“但是我們不下船。”
為什么?
“嗯?啊我沒說啊?”
立香這才想起來這件事般,挑眉道。
“因為,我推測大概在我們排隊的時候吧,源老大應該是在那個時候聯系上了犬山家主,間接聯系上了昂熱校長。”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現在我們下去,源老大還好說,但大概率就會立刻被準備完全的世界最強混血種逮住。”
“所以,我們要中途跑路嘍”
立香樂呵呵得對繪梨衣說。
“繪梨衣,你說句youjump。”
立香笑了。
嗯,果然我寫不來抒情感人的劇情,就這樣的半吊子適合我
五千字啊,很長的啊,爆更的啊!(重復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