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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迥大怒,順腰間的武器庫抽出馬鞭,‘咻’地一鞭子把高延宗打下馬,趁高長恭去扶人便跳下坐騎,跟兄弟倆打成一片。
全然沒當那黑衣老婦是蘭陵王他娘。倒也嚇得那人突然黑袍一癟、栽倒下馬,隨后只見一道黑影躥進草叢里,便不見了。
太恐怖了……
元無憂愣在馬上,只覺后背一陣寒涼,不禁懷疑他們是不是真會巫術。
趁著高家兄弟被尉遲迥纏住,高坐馬上的拓跋衍豁然提起長刀!——指著場上唯二被孤立的華胥小女帝,上翹的眼尾一抬,傲然道:
“你就是華胥女國主?現如今,可曾見到風陵王了?”
元無憂也唰然拔劍指向他,眉眼高抬,眼神藐視。
“瞎了你的狗眼!孤才是風陵王!那個假貨除了有把還有什么?你們就這么擁戴他?”
倆人算是初次正面打交道,卻誰都沒講禮節,拓跋衍被罵的下一刻,便將手中長刀虛空一揮,凌厲的鳳目爍爍放光,肅殺之氣盡顯!
“他樣樣不輸于國主之下,你說呢?”
正被尉遲迥纏住的高延宗,余光瞥見拓跋衍坐在馬上朝元無憂揮刀,便奮力地踹開攔路的一個府兵,忽然大吼一聲:“不要傷她——”
說著,便提劍朝倆人沖過來。
拓跋衍瞧著撲到馬下的高延宗,忽然挑眉抬眼,沖元無憂沉聲道:“末將奉命來請你,請華胥國主跟末將走一趟吧。”
“你想帶她去哪兒?”高延宗憤然把劍刃高舉,指向高坐馬上的拓跋衍,“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把她帶走的!”
元無憂緊接著問:“誰命令你來的?”
拓跋衍居高臨下地,睥睨了一眼高延宗,轉而抬眼盯著對面黑馬上的姑娘,
“實話告訴你吧,陸仁甲勾結赤水女匪和你們之事,衛國公早已查清!而那寫著假消息的信鴿,就是我親眼看著送出去的,目的就是把你們留在棘陽附近,好甕中捉鱉!”
這話說到她的要害了。她驟然鳳眸微瞇,表情冷厲下來,“你們把他怎么樣了?”
拓跋衍薄唇傾吐一句:“砍了,一刀下去身首分離。”
高延宗聞言,握劍的手不禁顫抖,不可置信地仰頭看拓跋衍,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來了!
“你…你真在幫白虜作孽了?”
仨人這邊在唇槍舌戰,周圍卻是鏗鏘噼啪的刀槍相接!
拓跋衍微微搖頭,垂眼斜睨著底下的高延宗,厲聲喝叱:“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這話把高延宗罵愣了。
拓跋衍吼完高延宗,轉頭就揮刀指著金甲姑娘,“你來到此地,不就是想打探他的消息嗎?是你兄長風陵王要見你!你是打算跟我走,還是去找衛國公要陸仁甲的尸首?!”
高延宗搶先道:“元無憂!你帶我——”
拓跋衍厲聲斷喝:“——不準帶他上路!”
元無憂一聽叔侄倆的口風,便知要想不釀成人倫慘案,她只能孤身跟去。
——起初,元無憂剛跟拓跋衍上路,那是一手提劍一手拉韁繩,渾身警惕!
她生怕這人一言不合就給她宰了,尸首就地扔在荒郊野外,再被野狗野狼叼走,恐怕這輩子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
可倆人剛把高延宗遠遠甩在身后,瞧不見人影,與她并肩乘馬的持刀將軍,便把手中刀桿別在馬鞍一側,轉頭沖元無憂道:
“你可以把劍收回鞘中,倘若你在路上自己誤傷自己,我到風陵王面前也沒法交差。”
他的語氣雖沉穩平靜,嗓音卻頗為悅耳、清朗,不像在誆騙她。
元無憂這才扭頭,正眼打量拓跋衍。
這位大將軍往高頭大馬上一坐,身披銀白的獸首山文甲,頗顯偉岸修長,派頭威風。
她將視線上移,落在他臉上,也是一張頗為英俊的臉龐,劍眉鳳目,五官精美,甚至有幾分陰柔。倒頗為符合高家那人均絕色的美貌血脈。
被小姑娘這么大刺刺的、露骨的一盯,雖然她眼神毫無惡意,拓跋衍還是劍眉緊蹙,詫異地剜了她一眼,
“末將只是個引路人,又沒長三頭六臂,國主把這好眼力留著去看你兄長吧。風陵王此刻,正在小長安聚的驛站等你呢。”
她不禁皺眉,“你們周國究竟從哪把他挖出來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同胞兄弟?”
拓跋衍轉過臉去,目視前路,語氣正色道:“他叫元暝見,可是西魏女帝正兒八經的長子,其父出身于河西豪門世家的隴西李氏,隨父姓是李暝見。聽說與你的名字正好湊成一句“冥冥之中獨見曉焉”。”
元無憂質疑地望向他,“你怎么知道?你又為何跟我說這些?”
拓跋衍頭也沒回,依舊腰桿挺拔地坐在馬上,時時端著大將的威風氣魄。卻悠悠道:
“在我面前不必拘謹,我對延宗視如己出,看在他的份上,我得讓你知道你的對手是誰。更何況……我當年能在周國改名換姓活下來,還扎根于此,還要多謝華胥女帝相救。”
“啊?我母皇?啥時候?”
“有時候舉手之勞的善舉,能救人一生。”
聽到此處,元無憂忽然想起陸仁甲,不禁心頭一緊,“那陸仁甲……真被你殺了?”
拓跋衍只長睫一掀,眨了下眼。
“大驚小怪什么,你殺的人還少么?”
元無憂咬著后槽牙,嘆息了聲,“等我回棘陽城,再給他們父子砌個墳吧。”
男人悠悠道,“不過,那信鴿上的內容我保證是他親手所寫,也算臨終遺言。只不過南陽郡公已知曉信上內容,不會去棘陽城撞進女土匪懷里。”
“我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勞煩將軍,跟我說說李暝見吧。”
隨后,經拓跋衍把所知的“李暝見”之事盡數道來,元無憂才知,餛飩攤那位少年真是她同母異父的哥哥。比她大倆月零兩天,她出身關隴獨孤氏,他出身隴西李氏;他幼年曾也來過長安,同樣是白鶴隱教出來的。
只可惜,元無憂因為傷過腦子,對他沒有半點印象。自然也不會認同他是元家孩子,只記住了他這個“李暝見”。
話說至此,拓跋衍忽然嘆息道,
“其實他也挺可憐的,所謂“冥冥之中獨見曉焉,”暝見說白話就跟招妹、帶妹差不多。民間不有給女兒起名招娣帶弟的么,到了母尊地界,正好調換過來了。”
“那這些年,他都藏在哪了?我也沒怎么跟隴西李氏打過交道啊。”
“聽說他來自南疆的十萬大山。至于他因何被拐到深山老寨里,他們沒提過,我便不知了。”
對于他這些離奇的身世,元無憂此刻沒空深扒,她忽然想起高長恭深陷老娘死而復生的恐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