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完一切事宜,葉成幃回到江防駐地臨時置辦的客舍里,親自手書了一封書信交到書童手里,沉聲叮囑道:“汀安,你拿著我的信件速去請巡按御史和顏公子前來。”
“公子莫不是信不過巡檢司的人?”
汀安面露狐疑。
“巡檢司畢竟聽命于陛下,如若此事果真涉及允王殿下,只怕陛下并不會法辦允王。”
葉成幃不能替皇帝做決斷,但他不得不為花如錦多做打算。
自己今日孤注一擲,劍指江防提督才換來了扭轉局勢的契機,實屬大不敬,一旦遭人彈劾被罷免已是板上定釘的事情。
“公子既然信不過巡檢司,為何又將溫毓鳴交到他們手上?”
汀安更為不解。
“你可真是塊朽木。”
葉成幃沒好氣的斥道:“既然不能徹底扳倒允王,何必不識趣的去行觸怒龍威之事,查出案情是為官的本分,但要如何決斷總歸是陛下的事情。”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再則,允王在朝結黨營私多年,黨羽遍布朝野,僅憑這件陳年舊事如何能撼動他,只有讓他主動露出更多的馬腳來才能徹底的扳倒他。”
想到柳橙、圖宏之死,他隱隱察覺到二人怕是與這件事脫不開干系。
如果非要讓皇帝埋下懷疑的種子,由巡檢司去做這件事效果自然要比自己做要強上許多。
汀安對他的話仍是一知半解:“公子的話我倒是聽明白了些,這事恐怕就算與允王有關,總會有替罪羊愿意替允王背下這口黑鍋,可公子既然不打算與允王撕破臉皮,又何必叫巡按御史和顏公子前來?”
這二人可都是公子求學時的摯友。
“巡檢司和巡按府皆是陛下欽定的皇差,江安縣一事自該由他們一道徹查上奏朝廷。”
葉成幃言道。
如此才不至于讓皇帝到時候偏聽巡檢司的奏報。
“至于顏公子。”
想到這位江陵城四大訟師中赫赫有名的顏華清,葉成幃并未告知汀安自己的打算,催促著他立刻出門。
把事情交代給汀安后,得知花如錦仍在沉睡中,他親自去了楚江神廟。
此時的神廟里,魏書翰已督促著劉彥將羈押的所有準備祭祀的女子和幼童通通放了出來,交到了各自的家眷手中。
再次見到程霓霓,葉成幃還未來得及與她說話,這小丫頭就熱淚盈眶的跪在地上向他磕頭致謝。
“你不必謝我,若不是你那位花姐姐力挽狂瀾尋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恐怕我還真有些束手無策。”
葉成幃將她攙扶起來,柔聲叮囑道:“快去見過你花家姐姐后,我差人送你回翁家。”
那妮子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將這小丫頭搭救出來,想必醒來時最想見到的就是她了。
程霓霓本以為這次全然沒了活頭,沒曾想花姐姐又將自己搭救了出來,她此刻最想見到的就是大姐姐了,可當著狀元郎的面她哪敢說出心頭的想法,只得暗暗拉了拉魏書翰的衣角。
魏書翰心領神會,朝著葉成幃擺了擺手:“霓霓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將溫毓鳴交給了巡檢司實在是愚蠢得很,看來狀元郎也不過如此,還沒有膽大到與皇帝叫板,也算是識些實務,可比那臭丫頭聰明許多。”
好歹是曾經輔佐過太祖爺的,對他的這些子孫也是清楚得緊,當今陛下雖說是個殺伐果斷,大有作為的君王,但總歸虎毒不食子,即便允王再暴虐無道,皇帝也不會殺了親生的兒子去給死去的亡魂做交代。
更何況允王還是薛貴妃的兒子,頂多是叱罵幾句或者不輕不重的一頓責罰。
被魏書翰這番陰陽怪氣的語調責罵了一番,還拿自己與他的愛徒做比較,葉成幃一臉的苦意,倒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夸贊還是在數落自己,只得硬著頭皮回道:
“師叔說笑了,晚輩初來乍到,自是要多方計較。”
“你能這樣想就對了,你師父那老家伙叫你來江陵城,其間的深意我倒是能猜出幾分,這個時候的確是不能打草驚蛇,此事到溫毓鳴為止也的確是最好的交代。”
魏書翰叮囑了句,便不耐煩的催促道:“快去吧,可別又讓溫毓鳴成了下一個柳橙、圖宏還不自知。”
“晚輩告辭。”
葉成幃恭敬的拱手作了作禮,便匆匆離去。
等他走后,魏書翰這才領著程霓霓和舒瑾玄去了江防軍隊的營房。
花如錦從睡夢中醒來,剛坐起身,便見程霓霓熱淚盈眶的撲了過來。
小丫頭緊緊環抱著自己一個勁的埋頭痛哭,倒讓花如錦不知此時是該高興還是難過了。
她面色僵硬的撫著霓霓的發絲,輕聲安慰道:“都過去了,不用害怕,你那缺德的姑父也下了獄,往后沒人敢再欺負你和你姨母一家。”
過了許久,瞧著小丫頭仍是不停哽咽,花如錦只好抬眸看向魏書翰,詢問道:“師父,周娘子和翁羨小公子莫非沒有來神廟?”
“倒是來了。”
魏書翰無奈的嘆了口氣:“可霓霓這丫頭啊不想回翁家。”
“這是為何?”
花如錦一臉困惑:“我看周娘子是真心關心霓霓的,留在翁家還能與翁羨作伴,并沒什么不好的。”
“咳,這事以后再說吧。”
魏書翰自是看得出霓霓這丫頭的心思。
徒弟幾次舍生忘死的搭救了她,小丫頭怕是鐵了心要跟在徒弟身邊。
花如錦此時也確實無心計較這點小事,好歹已經將人救出來了,即便是霓霓想留在自己身邊也不過是多張嘴吃飯,倒已經沒有先前那般為難。
畢竟來趟江安縣還是掙了些銀子。
反倒是葉成幃今日劍指操江提督,令她有些不安。
“葉公子如何了,江底的情形可否都打探清楚了?”
她目視著魏書翰和舒瑾玄,迫不及待的問道。
聽著這話,儒雅表哥心里微微一酸,語氣不冷不熱的答道:“眼下所有衙門皆聽知縣大人調遣,溫毓鳴也移交了巡檢司,想必這幾日就能徹底有了定論。”
“葉公子將溫毓鳴交給巡檢司怕是另有打算吧?”
花如錦苦笑著搖了搖頭。
魏書翰在一旁的茶幾邊慢悠悠的坐下身來,自顧自的倒了杯茶一邊喝著一邊回道:“溫毓鳴是允王提領荊襄時就跟著的老人,倘若此事果真牽涉允王,溫毓鳴必會甘做替罪羊。”
“只怕允王并不會放心。”
想到柳橙、圖宏之死,花如錦終于茅塞頓開:“既然溫毓鳴已是顆死棋,倒不如讓他死的有價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