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錦似乎對老乞丐的話有所頓悟,思索著開口道:“縣衙公堂雖是神圣威嚴之地,可終究是有理可辨,但小小巡檢司看似人微言輕,卻直接干系皇權,稍有不慎便會引來大麻煩。”
“正是如此呀。”
老乞丐一臉欣慰:“你想想,狀元郎這人怕過誰,就連那荊州知府溫毓鳴也未曾放在眼里,為何會忌憚巡檢司,還不是因為巡檢司的人都是群直屬皇帝授命的酷吏,別說是霓霓那苦命的丫頭,即便是你,今日巡檢司將你拿去充數狀元郎也是無計可施的。”
“如此說來,我倒是錯怪了他?”
花如錦突然有種錯覺,覺得老乞丐是來給人當說客的。
“你自然是錯怪了他。”
老乞丐神色嚴肅了幾分:“如今的大業朝啊,身份最尊貴的除了京中那些皇子皇孫,自然就數讀書人和道士,即便是江湖上的術士也備受人敬仰,竇家之事你該深有所感,民間如此,皇家也并不例外呀。”
大業朝對道士的推崇,花如錦倒是清楚其間緣由。
“就算是那些道人身份尊貴,可也不該由著他們胡來,畢竟關乎著上百條人命。”
花如錦據理力爭道:“而且這件事只要查清了浮尸的來頭就能揭穿怨尸劫這種謠言,并不是無計可施。”
“你分析的的確是有道理。”
老乞丐苦笑道:“可你不妨在仔細想想,狀元郎為何不愿意讓你插手此事?”
花如錦并未將自己先前對葉成幃的猜忌如實道出。
畢竟以自己對他的了解,這家伙并不是個貪圖虛名之人。
當初竇家之事落定,溫毓鳴在百姓面前那般浮夸,可葉成幃不驕不躁的樣子一直讓她記憶猶新。
在腦海里苦思冥想了片刻,她忽然有了新的感悟:“莫非葉公子是在懼怕什么?”
“你呀總算是開了竅。”
老乞丐頷首道:“你和他雖說是男女有別,如今還成為了天然的對立面,但真要仔細揣度,其實啊都算是有著自己的操守,一個卓爾不群,一個出淤泥而不染,他在官場不肯同流合污,你在訟師場上也是一股后起的清流,你們啦還是共患難過的,怎么算都該惺惺相惜。”
“切,你可休要胡說,誰與他惺惺相惜。”
花如錦不屑的撇了撇嘴。
老乞丐一臉壞笑:“那你方才為何要咒罵人家,難道不是覺得他不再與你志趣相投心中生了失落?”
“你這臭乞丐為何總是喜歡做梁上偷聽的賊?”
想到前些日子他躲在樹上偷聽自己和葉成幃對話,花如錦不滿的瞪了過去。
“湊巧湊巧。”
老乞丐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再說我好不容易收了個徒兒,自然不能讓你吃了虧。”
戲語了句,神色轉為肅穆的又繼續說道:“丫頭啊,其實你心里很清楚,這次的事情不管能否查清楚都不會是樁小事,幾千條人命啊,即便能查明緣由也會引起極大的轟動,對于做官或是咱們做訟師的來說,它是福也是劫呀,一旦觸碰到了不該觸碰的利益群體,惹來的只會是源源不斷的麻煩。”
“我的確是想到了這一點。”
花如錦狐疑道:“所以才會有人假借怨尸劫不惜犧牲一百多條無辜性命來堵住這背后的事實。”
“你能想到,狀元郎自然也能想到啊。”
老乞丐深深的嘆了口氣,頗顯語重心長的解釋道:“你一個女兒家剛從竇家脫險,如今好不容易安身立命下來,他怎忍心將你再帶進泥沼中,能指使操江御史指使督察院,各地府衙還如此配合,這樁案子背后的勢力并不簡單,你說他自己心里都沒個底他怎會讓你跟著摻和此事?”
聽到這里,花如錦終于恍然大悟。
看來,自己果真是錯怪了他。
難怪這些日子不管什么樣棘手的案子,哪怕是小云山上和溫毓鳴分庭抗禮他也毫無畏懼,唯獨干系到祭江一事他半點風聲也不肯透露給自己。
哎,真是個讀書讀傻了的書呆子,何必什么事情都要放到自己身上一個人去扛。
“咳,師父,您老人家最近不是回了江陵城,為何江安縣發生的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花如錦整理好思緒,重新看向這個怪老頭,故意試探道。
真不知他這般低眉折腰的求著自己拜他為師有什么目的。
“我的事你少打聽。”
老乞丐傲嬌的噘了噘嘴:“反正啊我說過拜了我這個師父不會讓你吃虧,入了訟師這一行那就是要吃這碗飯,不僅是要能言善辯,還得精通各類格狀的書寫,最為緊要的是要學會一身防身的好本事。”
想了想,他忽然神色黯然的嘆了口氣:“接下來我會將大業朝各類格狀的書寫格式一一教授給你,還會傳與你訟師秘本,你防身的本事也是弱了些,所謂靠人不如靠己,這方面也得加強訓練,但我有一點需要忠告與你,若想心懷坦蕩,往后接的每一樁案子都要銘記六個字。”
花如錦默默的看著他,等了許久,才見他將最后幾字吐出:“重實據,輕口舌,切莫只為貪圖虛名浮利而賣弄才學。”
僅這幾個字,花如錦就已然感受到這怪老頭是個有故事的人。
“師父莫不是曾經也做過訟師,而且還錯冤了好人?”
花如錦眼眸輕閃著,朝他邪魅一笑。
“休要胡言亂語。”
老乞丐慌亂起身,徑直去牽了馬,坐上馬匹準備離去。
“喂,那是我的馬。”
花如錦跟著起身喊道。
“錯,這是縣衙的馬,你這丫頭都已經準備與狀元郎分道揚鑣了,哪能夠再使喚人家的馬匹。”
老乞丐言之鑿鑿的解釋了句,便揮鞭打馬絕塵而去。
花如錦凝神細想了遍,怪老頭這番話好像沒問題,可好像又有些不對勁。
如果自己與狀元郎分道揚鑣了,他作為自己的師父怎么能厚著臉皮使喚人家的馬。
默默的坐在石堤上又思索了許久,老乞丐今日這些話倒的確是令她頗為受教。
自己雖不是原主,可總歸是承襲了人家的身子該有的考量還是得去計較。
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婦如今一心撲在幾個子女身上,她再也不可能像前世一樣,只想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而舒瑾玄這人她雖然不能與他再有兒女情長,可他也是對自己真心相待,好歹不能辜負了他的關心。
再則,葉成幃顧慮的無非也是兩點,查不清怨尸劫背后的緣由會開罪巡檢司,查清了如果牽涉太大也會招來禍事。
倒不如先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