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灑入房中,花如錦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清楚的感受到了一股清冷的涼意。
她低眉瞥了眼躺在懷中將自己抱得很緊的程霓霓,不經意的抬手觸到了她眼角邊,竟是濕漉漉的如同被雨水浸泡過一般,連貼著自己內衫的那一片地方都能明顯的感覺到可以擠出水來。
噗!
我說胸口怎么冰冰涼涼的。
也不知這小丫頭在夜里偷偷摸摸啼哭了多久。
她小心翼翼的扭動了下身子,卻見小丫頭已經睜開了雙眼,眼眶周圍紅腫得跟兩顆雞蛋一樣。
看到花如錦正盯著自己,小丫頭倉皇失措的摸著眼角連忙背過身去。
花如錦將手輕搭在她稚嫩的小肩膀上,細聲寬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難受,突然間沒了阿娘又沒了阿父。”
再瞧了眼那蜷縮著的小身軀,想著接下來要面臨的處境,也不得不垂眸狠下心來:
“可命運從不慈悲,今日你必須得打起精神來,到了縣里無需害怕,一切都聽我安排,今日我定會替你一家討還公道。”
“嗯,我都聽阿姐的,只要能替阿父阿娘他們報仇雪恨我做什么都可以。”
程霓霓堅強的應了聲,又轉過身來將她緊緊摟住,不停哽咽:“就是我阿娘還在地道里,我阿父.”
“你阿父的頭陸典史一定會尋到的。”
花如錦心里也忍不住一陣心酸:“等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和你狗皮爺爺陪你去江陵城取回你阿娘的遺體,好好安葬你阿父、阿娘。”
“好。”
程霓霓哽咽著又應了聲。
花如錦將她安撫好后,去外面取了些涼水來用帕子打濕替她敷了會紅腫的雙眸,之后驛館送來了朝食。
哄著小丫頭一道用了些,待得填飽肚子,收拾好妝容,這才一道出了門。
驛館外面,大家都已整裝待發。
溫毓鳴神情愜意的捋著胡須,一邊跨步邁向官轎一邊朝著眾人喊道:“去江安縣縣衙。”
“知府大人且慢。”
花如錦立刻叫住了他。
攙扶著程霓霓走到葉成幃身旁,又漫不經心的瞥了眼老乞丐,一臉正肅的說道:
“聽聞圖知縣當年將程家二郎安葬在了別處,今日霓霓攜父遺骨返鄉入葬,不如就請知府大人做個見證,民女想替霓霓為其家人開棺驗尸,驗明身份,之后將一家人合葬到一處。”
“當年事情倉促,江安縣將人草草下葬的確是委屈了程家母子,本府這便差人親自去縣里采買幾口上好的棺木安葬母子三人。”
溫毓鳴立在轎子跟前,冷幽幽的瞥了眼花如錦:
“只是都過去這么些年,開棺驗尸如今想來也驗不出個什么,花小姐可莫要誤了正事,咱們啦還是趕去縣衙要緊,倘若江安縣那幫人果真造了孽,只需將這幫人抓起來嚴刑拷打一番即可,總不至于人人都能守口如瓶,不愁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
花如錦笑道:“能用最簡單的法子解決事情何須多費周折。”
看著她胸有成竹的氣勢,葉成幃便已猜到這妮子昨夜的安排不過是個障眼法。
竇家之事她輕而易舉就揭穿了老道士的騙術,還順勢推出了竇樾的陰謀,可見她在陰陽邪說方面頗有建樹。
只怕她真正的目的就是程家母子的尸體。
念及于此,葉成幃面色一緊,直接開口強邀溫毓鳴:“還請知府大人移步,即刻前往程家墳地。”
“這”
溫毓鳴遲疑著看了眼師爺穆賢,又瞄了眼縣丞唐浩然,只得緩緩點頭道:“好,就依二位所言。”
花如錦心里一喜,不動聲色的看向老乞丐。
想著近來頻頻表現出來與原主的差異,連忙親切無比的相求道:“師父,就請你引路,將程家二郎的遺骨遷葬入程家祖墓。”
聽著突如其來的這聲師父,老乞丐頓覺神清氣爽,笑瞇瞇的回道:“乖徒兒,你就放心去辦事吧。”
看著師徒二人師慈徒孝其樂融融的樣子,葉成幃不由得就聯想到了當日在竇家地底的情形。
這老乞丐看似不著調,可總給人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恐怕正是他教會了花家小姐這些旁門左道的本事。
想著是初來江安縣,程家二郎的遺骨又干系重大,他也對汀安叮囑道:“你多帶幾個人陪老前輩一同前往,切莫讓程家二郎的遺骨有半點閃失。”
“好。”
汀安指了幾個人,陪著老乞丐立刻離去。
花如錦這才攙著程霓霓坐上馬車,隨著州府的人馬徑直前往程家的墳地。
江安縣西城門口,師爺陳銳領著眾小吏在此靜候許久也沒等到州府的人馬。
一群人正狐疑著交頭接耳之際,忽見小廝風塵仆仆的來報:“師爺,縣丞大人,溫知府和葉知縣并未入城,而是直接去了程家的墳地。”
幾人目色一凜,皆是一臉錯愕。
“他們為何去墳地?”
典史緊捏著下巴,皺起了眉頭。
小廝遲疑著稟道:“聽說是要先去安葬程員外遺骨。”
縣丞悠悠的冷笑:“這是在和咱們兜圈子呢。”
“知縣大人也不在,現下該當如何?”
典史忙著催問。
師爺陳銳隱隱的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可此時縣里的人大多數都被調去和江陵縣的衙役斗法,壓根抽不出人手。
萬一他們想要在死人身上做文章,壓根來不及去阻攔了。
縣丞目光躊躇的看向若有所思的師爺:“陳師爺,即便他們是要開棺驗尸,可僅憑著兩具早已腐爛的遺骨根本查不出什么東西,我看眼下還是守著那群人要緊。”
“也只有如此了。”
陳銳思忖著點了點頭。
想到程家老婆子還有位胞兄,他家那位贅婿還得指著自己替他爭奪家產,又立刻朝典史吩咐道:“錢大人,你去叫上翁老員外家的贅婿劉江,咱們連忙趕去小云山。”
錢典史稍作遲疑后,隨即應聲而去。
可陳銳心里還是有些忐忑。
也不知知縣大人究竟是要見哪個故人?
這個時候難道還有比應付州府的人更為緊要的?
當真不知道他心頭作何盤算。
再回想著當年之事,自己好心替他解決了程家之事,被聘入幕,本以為跟著圖宏能有個大好的前程,沒曾想這廝整日里神神秘秘的,處處提防著自己,壓根沒將他當自己人。
如今上了賊船,也只有跟著孤注一擲了。
看了眼天邊鑲邊的一抹烏云正漸漸散開,他目光遲疑的向著眾人揮了揮手,匆匆忙忙朝著小云山急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