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瑾玄目不轉睛的盯著八字訴狀,一臉欣慰的笑道:“就憑這八個字,別說是知縣大人,即便是知府甚至是省府衙門那都得重審此案。”
“斷案如神,實據為憑。”
陸修遠看著也是連連贊嘆不止:“妙啊,妙啊。”
前四字先是將主審官員夸贊一番,而后四字卻大有警示的意思,看得他小臉一陣發紅。
自己出任江陵城典史三年以來,雖說不敢以斷案如神自居,可也是盡心竭力的當差,如今連死者頭顱都未尋到就將嫌犯屈打成招,實在是汗顏。
自知犯了過失,他立即命縣衙書吏上前加蓋了戳記,收好訴狀,連忙朝著差役們喚道:“請花小姐上轎。”
“上轎?”
聽到這兩個字,花如錦頭皮就是一陣發麻,不由得就聯想到了竇家。
更沒想到陸修遠弄得如此隆重,竟是備了官府的轎子前來。
一時間,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而韓家兄弟看著典史大人這般興奮,漸漸意識到這樁案子怕是真有了轉圜的余地。
韓冬毫不猶豫的將提前備好的五十兩銀子交到了正一臉懵逼的蔡白薇手上:“嬸子,這是答應給花小姐的銀子,一共五十兩,您先收好,若真是救出了我家兄長,來日必會重謝。”
蔡白薇此時腦子里還是亂糟糟的,本以為女兒說的客人果真是來家里做客的,不曾想竟是來求著女兒上公堂的苦主。
她一臉訕訕的看向女兒,儼然不知如何應對。
花如錦上前將銀子塞回韓冬手中,笑著應道:“倒不必急著銀子的事,眼下救出你兄長才是頭等大事。”
又低頭瞥了眼兩個小豆丁,她彎下身來揉著他們的小臉蛋,輕聲叮囑道:“在家陪著阿娘等我回來。”
花沐陽擔心阿姐會再出事,依依不舍的抱著她不肯松開。
儒雅表哥見狀,連忙湊了過來,溫聲安撫道:“沐陽,你阿姐今日是替別人鳴冤訴苦的,不會有事。”
隨后又看向忐忑不安的蔡白薇,笑著說道:“小舅母,待會小侄領著你和幼恩、沐陽一道去縣衙。”
今日是表妹第一次上公堂,不僅對于她,對于整個江陵城都是件極為震撼之事。
第一次有女子上公堂替人辯護,只怕得引來萬眾矚目。
想著前些日子對表妹的承諾,他要親自過去為表妹打氣助威。
聽了舒瑾玄的話,蔡白薇和兩個小豆丁終于舒了口氣,目送著花如錦坐入官府的轎子,這才關好院門隨著舒瑾玄坐上馬車一道往縣衙行去。
而地道中,老乞丐也領著程霓霓喬裝打扮一番后悄無聲息的混進了前往縣衙看熱鬧的人群里。
日頭漸漸升起,江陵城的縣衙內,縣官和小吏們未至,衙外卻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得知今日有女訟師前來為罪徒訴訟,大家除了感到新奇之余也開始不約而同的湊在一堆小聲議論了起來:
“聽說今日為那韓家大郎訴訟的正是昨日在州府衙門與知府大人頂撞的花家小姐,此人一個弱女子倒是有幾分本事,只言片語就令知府大人改了政令。”
“不過就是個寡婦罷了,怕是救父心切急中生智,誤打誤撞戳中了知府大人的心坎,算不得什么真本事,今日這樁案子可是棘手得很,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夠經手得來的,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怕是那韓家兄弟腦子里進了水,江陵城里赫赫有名的訟師不在少數,史公子、顏公子更是去過省城布政衙門的,這種大案也只有他們方能扭轉乾坤。”
隨著一道清冷的身影漸漸步入公堂,周圍的竊竊議論聲驟然停歇了下去,都回神靜靜的凝視著公堂之上。
葉成幃身著一身大紅色官袍,穩穩端坐于公堂之上,氣定神閑的優雅姿態頓時惹來一群女子的矚目:
“葉公子真是人中龍鳳,不僅儀表堂堂,更是才華橫溢,剛來縣里月余就已查清許多懸案,實在是了不得。”
“聽說還未娶親,姐姐可得抓緊了。”
“切,你就別想了,據說葉家和咱們縣里那位鼎鼎大名的詩音小姐頗有淵源,近來縣里都在傳,說是葉家老夫人準備讓詩音小姐做兒媳呢。”
聽到這話,女子們皆是一臉黯然。
縣丞唐浩然看了眼衙外烏壓壓的人群,又悄無聲息的扭頭瞥了眼神色肅然的葉成幃,隨即高喊道:“帶人犯韓春及辯護訟師上堂。”
在大堂里等了許久的張修,本以為今日是來縣衙領銀子的,聽著周圍的議論,開始察覺到了些不對勁。
他眼神飄忽不定的打量四方,隨后略顯慌亂的看向一臉嚴肅的葉成幃,急聲問道:“大人,韓家賠償的銀子可否籌措妥當?”
“不急。”
葉成幃唇角微勾,露出漫不經心的冷笑。
星眸微微閃爍間,正緊盯著走進公堂的花如錦和韓家兄弟。
“大人,吾兄冤枉,懇請大人為吾兄長做主。”
韓冬瞥了眼身側匍匐在地,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韓春,頓時心痛不已,手里高舉著訴狀的同時,眼里的熱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一派胡言,你兄長自己對殺人事實供認不諱,何來的冤枉一說?”
唐浩然惡狠狠的瞪了眼韓冬,再看向堂下巋然屹立的花如錦時,心里經不住犯起了嘀咕。
方才得知韓家請了訟師前來,沒曾想竟是花家的小寡婦。
也不知知縣大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明明一起簡單的殺人案,非要如此折騰,如今還讓一個女子,又是個寡婦上公堂來,簡直就是玷污公堂的神圣威嚴。
他不好明著責問知縣大人,而是帶著些嚴肅的語氣湊到葉成幃耳邊小聲詢問道:“大人,莫非韓家請的訟師就是這位花家小姐?”
葉成幃對縣丞這番饒有深意的提問置若罔聞,僅朝著主簿竇以恒招了招手,示意他接來狀紙隨意打量了眼。
看著狀紙上赫然映著的八個大字,隨即露出欣慰的笑意。
慢悠悠的看回花如錦和韓家兄弟,葉成幃語氣淡淡道:“唐縣丞所言不假,韓春的確是自行招認了殺害張沅的事實,花家小姐今日敢挺身而出踏上公堂,想必另有見解,不妨一說?”
未等花如錦開口,張修抬眼看了看身旁這張熟悉的面孔,頓時表現出一臉驚愕:
這不正是昨日那金湖樓遇到的那女子嗎?
嚇得他誠惶誠恐的連忙阻攔:“大人,草民抗議。”
隨后,指了指花如錦,憤懣不已的說道:“哪有女子上公堂替人訴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