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村花家老宅里,孟羽棠在臥房一邊替花君煦整理衣服,一邊與他竊竊私語道:
“昨夜聽老大說,他要和老六去岳州送糧。”
“這種小事你也要過問。”
花君煦沒好氣的瞥了眼她:“橫豎岳丈大人也不想摻和鹽引、茶引的事,他就只想守著米行的生意。”
“好幾百兩銀子的利潤呢。”
孟羽棠不滿的瞪向他:“老大若是做成了這件事從此在呂家就揚眉吐氣了,老六也是今時不同往日,魚入大海徹底沒了母親約束,如果讓他掙到了這第一桶金,指不定將來能得意成什么樣。”
“總歸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母親狠心將他分了出去,好歹得讓他有自食其力的本事。”
花君煦眸光微頓,心里略有不滿:“夫人不會是連老六這點活命的銀子也要算計吧?他們這次買的米可有不少是從岳父的米行置辦的,聽說還是高出一成的價格買去的,好歹也是照顧了你孟家生意的。”
“我孟家缺他那三瓜兩棗啊。”
孟羽棠一臉憤懣,破口大罵道:“你個沒腦子的,老大得意些倒無所謂,不過是個贅婿,你要讓老六翻了身,往后再讓舒家高看一眼,你要時語怎么辦,她大姐當年沒了法子只能嫁給了鐵匠家,難道你還想讓這丫頭也嫁個鐵匠,讓六房踩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花君煦被她凌厲的話音嚇得一怔。
孟羽棠繼續不滿的發泄道:“瑾玄那傻小子這么多年一門心思的撲在如錦那賤丫頭身上,如果不能讓六房徹底的抬不起頭來,他怎會死心?”
想到跟變了個人一樣的侄女,花君煦半瞇著眼一臉陰沉:“這米糧茶鹽那是官府的事,即便你有不滿,我區區一個縣學的訓導能有什么法子。”
“我早已想好了法子。”
孟羽棠突然陰惻惻的笑道:“近來不少商戶都在采買米糧送往岳州,即便是我父親抬高了一成價格,還是有不少人樂此不疲,你入府學的事父親已經打點有些時日如今該有消息了,今日你正好再去一趟,見見知府大人,順道就將商賈們往岳州送糧一事與他說說。”
花君煦一臉困惑:“這事知府大人如何去插手?”
“那有何難。”
孟羽棠慢悠悠的從柜子里端出一個匣子,細說道:
“這里是一千兩銀子,我與父親早已商議妥當,你只需提一提岳州唐知府與他的過節溫大人自會明白,咱們省擢升戶部鹽運使的名額只有一個,可京察過后這兩人都成了最炙手可熱的人選,難道溫大人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治下的百姓去幫扶政敵的州縣?”
將匣子包裹好放入他手中,孟羽棠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
“你再與知府大人說說,只要他下令攔住這批糧食,那些米商們囤著這么多米糧一時間便無計可施,我父親再聯合整個米行將米價降低,到時候他們只能折價賣給父親,總不至于跋山涉水的跑到北邊去冒險。”
“明白了。”
花君煦頓時了然于胸,收起銀子跟著陰陰的笑道:“還是夫人有遠見,我這就去知府衙門。”
花如錦在黃柳巷里買了只貓回來養在后院里,借著這個由頭將后院關得密不透風的,蔡白薇擔心貓兒跑出院子,更怕兩個三歲的小豆丁身上沾了貓毛,所以從不讓花幼恩、花沐陽去內院。
而最里間的西廂房,花如錦又將一些用不到的東西放進去上鎖后順理成章的就將程霓霓藏在了房中。
每日外出時順便在黃柳巷買些吃食偷偷帶回來趁著沒人注意時送給那丫頭。
就這樣,連著過了好些日子蔡白薇和兩個小豆丁也沒察覺到花如錦在內院里藏了人。
即便是每日清晨在院子里發現了野雞、野兔之類的獵物,蔡白薇雖然心里漸漸生出疑惑,可終究是沒尋著具體原因,也沒去細究。
而且,她心里裝著更為憂心的事:
孩子父親出去已經十來日了一直沒有消息。
眼看著進入了八月,蔡白薇越發的擔心起來。
這日一大早,一家人在涼棚里吃過朝食,蔡白薇便急著對花如錦吩咐道:“如錦,你阿爹還沒回來,我怕是出了事情,今日你在家好好看著弟弟妹妹,我外出打聽打聽情況。”
“不應該吧。”
花如錦若有所思的回道。
她這些日子一直在苦心研讀《大業律》,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極少關心外面的事情。
但花君年送糧這事該是十拿九穩的。
畢竟是官府倡導下的一種賑災活動,即便是山匪也沒人敢如此頂風作案去劫掠一支上千人的賑災船隊。
更何況從江陵城到岳州并不遠,兩處的江段上向來太平,印象中并沒有聽聞過有水匪悍匪之類的。
難道是官府有人故意為難這支船隊?
可誰會如此愚蠢的去和朝廷作對呢?
岳州八縣近百萬人都等著各地的糧食運往解燃眉之急呀。
她有些想不通。
正在這時,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蔡白薇連忙去開門,就見舒瑾玄領著位少年郎君匆匆忙忙走了進來。
“不好了,六嬸,我阿父和六叔被扣押在了鄰縣江安縣的巡檢司衙門了,還有不少人與官府沖突時皆被下了獄,上十萬石的糧食一起扣在了楚江江面上。”
“扣在了巡檢司?”
聽到這話,蔡白薇險些嚇暈了過去:“那巡檢司衙門堪比人間活閻羅,落到他們手里哪能有個好。”
花如錦連忙將她攙扶住,瞟眼看了看說話之人,正是原主三伯花君橋的遺腹子花閔澤,被花君堯收養在呂家,比自己年長兩歲。
也是呂家幾個子嗣里唯一姓花的。
論起來還得喚他一聲堂哥。
她先攙扶著蔡白薇到涼棚里坐下,之后吩咐表兄弟二人一同落座。
待得幾人坐下身來,花如錦這才不緊不慢的問道:“因何如此,既不缺公文路引,也是合法合規的買賣,巡檢司為何阻攔?”
“聽說是溫毓鳴臨時下的令,說是不允許荊州府的糧食外運。”
舒瑾玄直至此刻都是一頭霧水。
看著憂心忡忡的母女幾人,他連忙安慰道:“小舅母,表妹,你們不用著急,大舅母已經在和所有涉事米商家屬聯絡,準備請訟師寫訴狀到衙門告狀。”
頓了頓,他忽的露出一臉頹喪:“只是我知言表哥去了省城,另外兩位有名些的訟師又不肯得罪知府,怕是只能請賀家小姐出面了。”
“可賀家小姐開口就要五千兩銀子的潤筆費才肯幫寫這紙訴狀。”
花閔澤清俊的面容上滿是苦意:“就算我阿娘愿意湊這筆銀子,其余米商不見得拿得出這許多銀子,畢竟這趟去岳州各家頂多也就幾百兩銀子的利潤。”
聽著這話,蔡白薇臉色變得更加焦急難看。
而花如錦卻緩緩陷入了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