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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月閣。
“什么叫人不見了?我養你們這些廢物有何用!連兩個婦孺都看不住!”
林青狠狠摔了個茶盞,高聲怒斥,身上一套淡粉內襯裙鍛,包裹得身材有些臃腫,丹鳳眼下有明顯的陰影。
“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息怒,應該是外面有人接應,四個守門的奴才都被藥迷暈,看守柴房的兩個婆子還說看見是個瘦小的黑衣人救走了她們。”屏風外跪著的錢管事趕緊回稟。
“立刻派人去追,還有,把母女倆的身契拿去官府報案,讓官差也去找,快,一定要把人追回來!”林青狠狠一拍桌子,怒氣沖天又摔了一個茶盞。
“夫人息怒,別氣壞了身子。”
崔媽媽讓丫鬟快快收拾了碎片出去,給林青順著氣,她深知夫人的心情郁結源頭,相爺得了個同僚送的瘦馬,已經許久沒有來旖月閣過夜了。
“娘,這是怎么了?”李如月一身淡粉絨衣走進來,驚訝問道。
“月兒來了。”林青深呼吸壓下怒氣,打發了崔媽媽出去,拉過女兒坐下。
“娘,我都說好多次了,您現在的年齡不適合這種顏色,前幾天女兒不是給您買了兩件褐紫色的內裳嗎,還有,怎么娘這腰身又粗了幾分,那些甜膩的點心少吃些。”
李如月皺著細眉,上下打量林青身上與自己同色的衣裳,頗提高了聲音說道。
林青只覺心口堵著一口血,想噴但噴不出來,自生了李榮后,身材變樣臃腫,皺紋橫生,她花了多少精力調理保養也于事無補,現在由自己的心肝女兒親口說出來,更是句句帶著刀子,直戳心口。
看著女兒嬌俏年輕的臉龐,林青咽下一口老血,披上外衣說起另一個事情,“王二的娘和妹妹昨晚被人救走了!”
“什么?”李如月顧不上優雅姿態了,跳起來驚呼一聲。
“算時間,王二應該也快回來了,奴才說看見是一個身材瘦小的人救的,那王二高大,應該不是他,或是他合著外人干的?”
“現在問題不是這個,重要的是那王二回來了,但他有沒有殺了李如安!”李如月扯著帕子來回走,神色慌張。
“月兒小點聲!”
“那母女的身契還在這,娘已經派人去追了,官府那里也有官差去找,月兒別急。”林青拉著女兒坐下說道。
李如月搖頭,抓著林青的手咬牙說道,“娘,李如安她不能回來,她回來就會奪走我的一切!嫡女位置是我的,婚約也是我的!”
“對,都是月兒的,別怕,娘一定會幫你的,娘等會就讓你舅舅也派人去找,他手下的人多,肯定會找到的。”林青拍著女兒的背勸道。
小客棧房中,李如安讓雪姑把車馬賣了,慢條斯理用了早飯,才戴上惟帽斗篷下了樓。
大早上陽光明媚,路上各色攤販雜多,店面繁榮,行人來往,衣著鮮亮,甚是熱鬧。
“姐兒,咱就這么走回去,那不是讓下人看低了?”雪姑見街上也有些頭戴惟帽的女子,領著奴仆大方在攤前挑首飾,她微微放下心,給小姐緊了緊惟帽,低聲問道。
李如安拿起一個撥浪鼓搖了搖,笑著遞給身后的阿蘭。
“奶娘,就算我八抬大轎回去,他們也是林氏的人。”楊媽媽把這幾年府里的大小事都給雪姑說了,林氏狠毒,以往侍候高氏的人遣散的遣散,發賣的發賣,府里基本沒剩幾個舊人。
雪姑轉念一想,也是,其實此次回來等于是已經和林氏撕破了臉,反正等小姐親事落定后有太后娘娘護著,看她林氏還能耍什么手段。
阿蘭嘟嘴看著手中的撥浪鼓,“小姐,阿蘭都八歲了…”
“那這個呢?”李如安又遞了根紅彤彤的冰糖葫蘆過去,見小丫頭瞪圓了眼,笑盈盈問道。
“哇,這個阿蘭喜歡!”
“得,又多一個貪嘴的!”雪姑負責掏錢,搖頭嘆道。
把主街旁的幾條小街逛了遍,還找家面店用了午飯,幾人才大包小包走上了主街。
青磚大道寬敞,車水馬龍,兩旁的高聳建筑綠瓦紅墻,樓閣飛檐,壯觀宏偉。
途徑云海樓,李如安抬眼看去,樓閣亭榭相接連綿,雕檐映日,畫棟飛云,果然擔得起京都第一樓之稱。
少女一身素錦長裙,白蘭夾襖,絨邊斗篷,雪白惟帽下墨發柔順,點綴淡雅花紋的精巧繡花鞋踏上臺階,衣袂輕飄,氣質出塵,一步一步往上走,停在緊閉的朱漆大門前。
“請問這位小姐是…?”看門的兩名家仆迎上前,躬身行禮,看著少女身后大包小包的三人,疑惑問道。
“大小姐回府,還不打開門?”雪姑挺直背脊高聲說道。
大小姐?從側門走出來的劉管事頓住腳,回頭使了個眼色給仆人,快步走過來,跪下行禮。
“奴才給大小姐請安!”
“讓開。”李如安垂眼看著故意跪在她前頭擋路的劉管事,淡淡開口。
“大小姐恕罪,這大門最近啊,轱轆子生銹了,推開得費些力氣,您看您這大包小包的,累得慌,請先從側門入府吧。”
劉管事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也不讓開,渾濁的三角眼閃著精光,笑瞇瞇說道,“還有奴才這膝蓋不好,不能久跪,您多多擔待些,呵呵。”
“你放肆!”
抬手止住要上前的雪姑,惟帽下李如安勾唇,清冷淡薄的嗓音傳出來,“既然你的膝蓋無用,那便廢了吧。”
什么?劉管事還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膝蓋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堅硬的石板巖上,清晰的骨節碎裂聲傳入每個人的耳朵里。
“啊!”
趕到二門處的林青和李如月只聽見門外一聲慘叫,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少女衣袂玨玨,裙踞輕揚,不疾不徐跨過正門門檻,走到兩人面前,輕抬皓腕,摘下惟帽。
青絲半挽成髻,芙蓉面上膚如凝脂,柳眉下的桃花眼水光瀲滟,清幽冷淡,瓊鼻玲瓏,朱唇瑩潤,全身上下不見珠翠,只在發間別了一枚玉白簪花,素顏朝天,卻氣質出塵,雍容高雅,端是一派芙蓉粉面玉如霜,玉質天成傾國色。
“林夫人,好久不見。”朱唇微啟,皓齒如玉。
李如月咬牙緊緊握住拳頭,狠厲盯著那張容色絕麗的臉,精心護養的丹蔻指甲掐進掌心,她不覺得痛,因為嫉妒已經占據了她的所有感官,體內的魔鬼在拼命嘶吼著。
為什么被趕出去三年她還能回來?為什么她還能如此驚艷出現在人面前?為什么她出生就是嫡女?為什么她沒死在那貧賤鄉下?為什么王二不殺了她!為什么!
“你,你怎么…”震驚的不止李如月,林青對上那雙冷若冰霜的桃花眸,動了動嘴唇,她一直知道李如安長得好,但性子沉默寡言,整日里低眉順眼的,跟她母親擺弄那些雜草,而如今眼前的人長開了,完全摒除了稚氣與唯諾,艷若桃李帶著雍容,通身的氣勢冷冽。
“怎么了,林夫人不是親自派人接我回來的嗎?”李如安把惟帽遞給雪姑,輕笑一聲,如珠走盤的嗓音清冷悅耳。
“呃,是,那群奴才怠慢,怎么就讓大小姐一個人回來了。”林青壓下心里慌亂,濃妝艷抹的臉上擠出一抹僵笑。
“沒有怠慢,林夫人親自挑的奴才怎么會沒規矩?不過可惜了,運氣不是很好,都沒能回來。”李如安說完掃了眼兩人身后的一眾奴仆,見有幾個明顯焦急瞪大了眼。
“大小姐剛回府,不然先回院里歇息吧!”林青連忙出聲,后又想起什么,扯開一臉假笑說道,“你看我這記性,月兒的院子之前修葺,就先搬到你的玲瓏閣了,現在一時半會也空不出來,不然大小姐先暫住客院,待我明日再給你找處穩妥的院子?”
“不用,既然她那么喜歡那里,本小姐便送她了,奶娘,回安然閣。”李如安淡淡掃了李如月一眼,嗤了一聲,抬腳掠過兩人往里走。
李如月只感奇恥大辱,臉上發燙,顫抖著松開刺痛的手,張著被咬花了口脂的薄嘴唇,深深喘著氣,微瞇的丹鳳眼戾氣盎然。
樸素無華的安然閣牌匾下,李如安靜靜打量著院子,記憶中的藥草樹枝都被鏟了,光禿禿的只剩舊泥,屋門前高氏領著兒女親手鋪的石子路換成了青磚道,門窗緊閉,蕭條冷清。
推開門,一股陳舊發霉的氣味鋪面而來,塵煙飛揚,梨花木香套椅圓桌,玲瓏縷空四角香爐,竹韻清雅木架書案,仙女飛天紅木屏風,精雕細刻的架步床,褪了顏色的白沙帳,還有角落里的小木馬,一點一滴,是記憶中原封不動的畫面,只是少了那個纖瘦優雅的身影。
“夫人!”
雪姑快步走到內間,對著落滿塵灰的一個案臺跪下,悲呼一聲。
案臺上面簡單一個木牌,刻著高氏阿晴牌位六字,兩個小香爐還留著褪色的香腳,李如安指腹撫過牌位上的灰塵,壓下身體里浮現的悲傷,她不信鬼神,但也希望倆母女的靈魂能夠安息。
“請大小姐安。”院外來了個媽媽,帶著幾個灑水粗使丫鬟,“夫人遣奴婢們來打掃院子。”
李如安踱出來,掃了眼低眉順眼,老實巴交的幾人,看來林氏暫時是不敢有什么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