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以為的只是父親或許是個沒有出人頭地的小將軍。
后來他的師父告訴他,他父親所屬的晉南軍回去復命時,被昏君懷疑他們已經與羌漠勾結,昏君將他們按叛軍處理,無一生還。
他以為父親的結局也是如此,他也釋然了父親對母親的背叛。
往后的日子,他遇到了張澤,有了新的目標。
他很想帶那人回家,他以為他與張澤的故事,會與母親和父親的故事不同。
可后來他在發現自己母親可能要對堅定想從寨子里離開的人不利時,他才發現,原來父親從來都沒有走出過這個寨子。
他從父親舊日的屬下嘴里聽到了真相。
父親與晉南軍沒有一人走出了寨子,想要離開的人都埋在了后山的桑樹林里。
沒有人懷疑過自己枕邊的溫柔妻子。..
而且從他們被救起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被劃定了歸屬,所謂的溫柔體貼不過是英雄冢。
他們從一開始就被下了蠱毒。
失去供養的母蠱粉碎時,人便也活不下去了。
只有他的父親和少數幾個身強體壯的親衛跌跌撞撞沖出了屋子,然而那也是強弩之末。
最后他們倒在了一線天的出口處。
死的時候鮮血染滿全身,渾身上下插滿了箭矢。
當年迷路的那支晉南先鋒軍實際上是死在了這深谷之中。
而那唯一能活到今日的活口,實際上也只是個叛徒而已,他是自愿留下來的。
在前日里挨了他父親五十杖,也要為自己的妻子留下來。
所以父親死了,他卻活下來了。
他說他是個懦夫,從來都隨波逐流,唯一的勇敢只為了自己的妻子和眼前的安逸生活。
將軍的死,他心底埋藏的傷也很深。
可他還想活下去,所以即使明知道他們是儈子手,他也還是選擇了裝聾作啞這么多年。
從那熟悉的阿叔嘴里得知當年的實際真相,他的一腔熱血也由沸騰變得冰冷。
得不到的愛人,父親的前車之鑒。
都讓他厭倦走上母親的后路。
他想自我放逐。
想將他們全部送走,再贖自身之罪。
可天不如人愿,他在調查時被母親發現了,被母親抓了,他被關了很久,他花了很大力氣設法逃出來,卻發現自己的愛人第一個毒發。
這讓他如何不瘋狂。
即使張澤不是他害死的,他也不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嵩兒,別學你父親好嗎?留下來!我什么都可以給你,只要你留下來,我可以馬上為你與張澤舉辦盛大的婚禮,只要你留下來,下一任族長就是你,你可以從他們的孩子里尋到合適的繼任者,就算是……就算是,你要殺了我。我也沒有怨言。」..
村長還在誘哄著高明嵩,丈夫與兒子是不同的,她心里很明白,雖然丈夫的死讓她很難過,雖然丈夫的死也讓這個村落的損失很大,畢竟如果丈夫愿意留在她身邊,她還有機會擁有更多的子嗣。
可是一個不聽話的丈夫,就像是一只不聽話的野獸。
從他想要離開的那一刻起,她便明白對方是一只叢林里的野獸,若放虎歸山,或許會子嗣覆滅。
她覺得自己還算深情,畢竟她不是沒有機會再尋找新的丈夫,可她這輩子只與他有了這唯一的一個孩子。
她沒有再尋找新的人選,也沒有再擁有新的子嗣。
所以現在他們唯一的孩子威脅于她時,她即使心里氣瘋了,卻也毫無辦法。
這是她唯一的孩
子啊,繼承了她所有天賦,繼承了他父親所有優點的天之驕子啊。
這樣的孩子,讓她很難起殺心,再做出當年的決定。
而且這是他唯一留在世上的與他有關的一點聯系了。
她難道還要將這一切斬斷嗎?
她想她或許真是活的夠久了,狠不下的心腸與多年的愧毀終于將她的理智徹底斬斷。
然而高明嵩看向自己母親的眼底卻充滿了憎惡與仇恨。
他痛恨她的欺騙,痛恨她的算計,更痛恨她對張澤的痛下殺手,她終究是沒有心的。
況且她的死也不該由自己來審判。
況且她到底還是自己的母親,她可以殺了她的丈夫,他卻不能因為父親而殺了自己的母親。
即使他可以殺光所有與此無關的人,他也無法對自己的母親動手。
更何況,他也并非濫殺無辜的儈子手。
他沉默了許久,終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疲憊的看向村長「母親……我可以永遠留在這里。但我只有一個要求。」
看到他的動搖,村長臉上也終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到底是要聽自己的話的。
「好……只要母親能答應你的,母親都可以答應你。」
「放他們走,所有愿意離開這里的窩棚村的村民,我請您放他們離開。」
他已經想好了,他是做了錯事的,雖然他本意不過是想留住自己的愛人。
但是現在的結果,無疑是他的決定害死了所有人。
他想贖罪。..
唯一的方式便是送他們都離開。
蠱毒無法可解,他便留在這里為他們看守他們的蠱母。他愿意用這一生去贖罪。
然而村長聽到他的這個請求卻是立刻變了臉色。
「不行!」她幾乎毫不猶豫的否定了高明嵩的情求。
高明嵩沒想到最后還會是這樣的結果。
「為何?母親!你回答我啊!」
村長看著面前憤怒質問自己的高明嵩,不知為何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憤怒質問自己的丈夫。
他問自己為何不肯讓他離開,他問自己為何不肯跟她走,更問她為何忍心如此對他。
他不明白的是,自己要殺他,并非僅僅是因為痛恨他的背叛與離開,還有一個更深的緣故是因為自己的祖先曾留下過一句讖言。
他們這一族終究會要亡于外族之手,而滅族之災則來自于外鄉人。
她們當年被雍軍攻破家鄉,四處流離,是證實了讖言的。
如今偏居一隅,是他們的先祖神對她們的仁慈,卻也是殘忍。
沒有流通的人口,婚喪嫁娶,不過幾代便親上加親了,近親的婚姻更是讓孩子們畸形,死亡率飆升。
雖然她知道那古訓,更懼怕那古訓。
可如果不引入外鄉人,他們會滅亡的更快。
她不想再看到近親繁衍的畸形孩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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