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崖已經不能再繼續猶豫下去,他頂著瘋狂地火浪沖進了穆老漢的屋內,尋找著沁氏的身影。
然而早已太晚了,烏煙重霧已經覆蓋了整個地面,張牙舞爪的火焰已經將整個屋子吞噬地只剩一片焦黑,還帶著聽上去令人窒息的嘎巴聲,讓屋子里的一切都隨之搖晃。
「爹!娘!」
岑長生也不顧一切地沖了進來,卻發現父親正面對著門口方向跪在地上,懷里抱著一個焦黑的人形,身邊還有另外兩具同樣焦黑蜷縮成一團的人形。
人形已然被燒得辨不出樣貌,只能自身長上大致能猜出岑夫崖懷里的那具是沁氏。
「娘娘」
岑長生不覺腦海一空,懵然地跪地撲上前去,四肢顫抖地在烏煙里朝前爬去
「不要過來!」
岑夫崖一聲恫嚇,呵斥住了岑長生的動作。
「爹」
她滿目無助地看向自己的父親,滿臉都是淚。
「長生,你不要過來!這火甚為詭異,星點便燃,撲之不滅,定是自村外為追我而來!」
「怎會,爹」
「長生你聽好了,記住爹的話,無論如何保全你自己,替爹守好了那尊銅鈴。還有,外面的世界猶如暗礁險灘,故而一定一定不要離開三花莊,知道了嗎?」
「爹,女兒記得,女兒全都記下了!但是爹,你先同我一起離開這里才行啊——」
岑長生哭著祈求,再次試圖向父親所在之處爬去,想要將他拖出屋去。
岑夫崖環顧著焦炭般的屋子,橫梁被燒得通紅,殘余的火光一股一股地躍動,忽明忽滅,像紅色花朵一般盛開著,掀起一波一波的熱浪。
屋子的四壁顫抖著,赤紅的火焰像蛇一般逶逶迤迤地纏滿了屋子里的每一道縫隙,沙沙地游弋,像四周伸展。
低沉卻刺耳地破裂聲愈發急促,看來這間老屋已經再也堅撐不下去了。
「長生!快走!快走啊——」
「不行啊爹!要走一切走——」
岑長生已經失去了理智,她一心只想帶著父親一起離開。
岑夫崖被迫無奈,憋悶嗆人的火中大喊道:「長生!你好好看著我!看啊——」
岑長生淚光連連的循聲看去,只見父親懷中的衣襟已經被母親化為焦炭的軀殼上的余火引燃,火苗已經汩汩躍動,迫不及待地想要成長起來。
「長生,這火焰燃燒不息,即便你救我出去,也是撲滅不了的,不過是徒勞而已!」
「爹啊」
「女兒莫苦,莫要哭。二十四年前你曾救下爹爹我一命,我將你養育至此,也算是將當年的恩情歸還。從此以后人情還盡,我也能得一個超脫。」
岑夫崖唇角微微勾起,苦笑漾及滿臉,柔柔的目光落在女兒身上,好像在用他的溫柔守護著一朵純潔無瑕的花。
「爹我——」
岑長生還想說些什么,可頃刻之間,頭頂房梁折斷,碎屑砸落下來,在屋子正中砸出一個大窟窿,不偏不倚落在這對父女之間。
「走——!!!!」
這是來自岑夫崖最后的咆哮,在房舍傾覆,屋脊崩塌之前,將女兒驅離出去,保全她的性命。
千鈞一發,岑長生堪堪自屋里沖出到院內,身后的房屋便一股腦兒地傾瀉下來。
轉身回眸間,已化成一片瓦礫。
但父親岑夫崖的話仍言猶在耳:「長生,一定不要離開三花莊」
可惜岑夫崖雖是耳聰目明,卻怎么也沒料到三花莊里已
連成一片火海,喧雜如潮水般飛速席卷了整個村子,極度狂野。
遍地駭人的血芒和焦土,無數村民深陷其中被烈焰焚身,發出凄凄切切地呼號。
岑長生只能眼見著眾人顫抖著卷縮起身體,試圖減輕身上灼燒的疼痛。
這怎么忍受得了呢岑長生的心繃得緊緊的。
她索性閉上眼睛,用雙手緊緊捂著耳朵,她不忍眼巴巴地看著如親人般的街坊四鄰被這火活活地燒死,可那凄厲的慘叫聲還是從耳隙里不斷地涌進她的腦海。
「救命——誰來救我啊——」
「秦伯伯?!」
火焰像旋風一樣濃煙沖天,吞噬著萬物,向生命示威。
「長生?!是長生嗎?外面發生了什么?是起火了嗎——」
秦承摸索著前行,岑長生正要迎上前去,卻臉色一白,目光落在了秦承的腳下。
一簇火焰正黏著在秦承腳底,隨著他步伐帶起了風,又躥上了腳背,在空氣中抖動。
「秦、秦伯伯」
周圍分明流金鑠石,岑長生卻頓時如墮冰天雪窖,從頭頂一直冷到了腳尖。
她的臉被盛火烘烤地通紅,心中慌亂急了,一時間竟然發出不聲音來。
她的兩只手茫然無措地在秦承面前揮動著,試圖想讓他明白不要在繼續往前走,否則火勢會越來越大,但可惜秦承他是一個眼盲之人,看不到岑長生的一番苦心。
「長生?為何如此熾燙」
秦承的話還未說完,腳下毒燎虐焰騰空而起,熊熊烈火將他的整個身子包裹在其間,給秦承的軀殼鍍上一層赤紅的輪廓。
啊啊啊啊啊————!!!
秦承的哀嚎聲,震于天際,靈魂都在撕裂的劇痛,每根骨頭都在哀嚎。
秦承的四肢蜷曲成一團,好像一只火辣辣,紅彤彤的火球。
「秦、秦伯伯」
岑長生木然地呆立在原地,在火光的炙烤下,竟然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眨眼之間秦承的身體已變得焦黑,三花莊里啼哭哀號聲不絕于耳,人人死狀慘不忍睹。
這場火整整燃了三天三夜,三花莊里群民涂炭,別說是人了,就是雞鴨牛羊、甚至雜花野草也不留一個活口,當然,除了岑長生。
三花莊已經灰滅無余,風輕輕的吹來,塵霾焦土隨風飄蕩,被灼燒一燼的大地留下了憂郁的深深痕跡。
千載幽咽,焦土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