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氏兩頰一紅,竟是同當年成婚洞房那夜一般軟惜嬌羞。
岑夫崖瞧得入神,笑容徐徐綻放,許久未有的溫柔曖昧之氣在空氣里慢慢氤開。
可是岑夫崖笑著笑著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熱切的眼神逐漸冷卻下來,失神的看著忙碌的妻子。
「我此次回來,怕是不能久呆,否則必會牽連你和長生。」
「不能久呆?」
沁氏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眼神里盡是驚惶和失落。
「抱歉,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也的的確確不想讓你和長生陷入危機。」
岑夫崖臉色嚴峻,雙目蓄滿了淚水,仿佛要決堤而出。
「那那你這回能呆多久?」
沁氏彎著腰,一動不動,她嘴角不住顫抖著,雖然背對著岑夫崖,卻能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表的悲傷從她的身體里滲出。
「明日。」
岑夫崖狠了狠心,從咬緊的牙縫間硬生生擠出這兩個字。.z.br
「明日?明日這么快嗎」
沁氏原本嫵媚寬柔的眼睛此刻黯然失色,她悲戚緊閉的雙眼,任淚水劃過她的臉頰,在臉頰上留下一道道的淚痕。
「待天明后,我有些話要對長生交代。交代完以后便要速速離去,不可在村子里逗留,會被那些追殺我之人發現。」
岑夫崖瞪著雙眼呆呆出神,無盡的悲傷在心底暗暗流淌。
「追殺你?夫崖,是誰要追殺你?!」
沁氏一介婦孺,這輩子也不曾經歷過什么大事,更何況是攸關生死之事,她臉色煞白,已經不能繼續保持平靜。
岑夫崖的心情沉重且悲傷,他兩眼無神的望著地面,說道:「若是想要長生平安,你就莫要繼續追問此事。」
沁氏一聽,愣愣的看著岑夫崖,滿目皆是緊張和擔憂:「長生?此事竟然還有關長生?那么你七年前離開三花莊,也是同長生有關嗎?」
岑夫崖長嘆一聲,形容憔悴,滿臉疲憊不堪。
他不斷地喘息,不動聲色的將這七年里所經歷的一切暗暗隱藏起來。
見丈夫一聲不響,沁氏淚眼漣漣,哀求道:「怎么,這也不能說嗎?」
岑夫崖仍然篤定的搖頭道:「你可將長生視同自己的親骨肉?」
沁氏不解丈夫之意,大惑不解道:「我從來對長生愛如己出,視同掌上明珠,不知為何會引你如此懷疑?」
岑夫崖回過身去將沁氏的雙手緊緊攥在他的胸口,黯然壓抑在他的眼神中傾瀉而下,岑夫崖托付道:「那么為了咱們的女兒能夠平平安安,你就莫要再問好嗎?」
沁氏從丈夫的眼神里讀到了焦灼和不安,她只能將自己的強烈的疑惑硬生生地又吞回了肚子里,順從地點了點頭。
岑夫崖這時才又說道:「還有,你要答應我,在我離開村子以后,無論發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讓長生離開這里。」
沁氏眉心聳動,眼神搖晃,遲疑道:「神仙泣?」
「對!沒錯,就是那道環村河。」
岑夫崖神色懾人,一如他年輕之時倔強剛毅的個性。
沁氏長長的睫毛上滾動著點點晶瑩的淚珠,卻依舊無所畏懼的與岑夫崖對視著,同樣堅定地應允道:「好,我記得了。你且放心,我絕對不會讓長生涉險。可除了對女兒的關心和照拂以外,你可還有叮囑我之處?」
沁氏雙眼睛注視著岑夫崖,眼神里面飽含深意,眼光是那樣的空洞,那樣的孤單。
「我」
岑夫崖如鯁在喉,
淚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轉,妻子的溫柔與包容著實令他愧悔無地。
他深致歉意道:「對不住,是我對不住你。這輩子都是我有愧于你,但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離你和女兒遠一點,才是能對你的好。若是你怪我也無妨,就讓我下一生輪回轉世再來回報于你。」
「不妨事,不妨事夫妻之間哪兒來得這般計較,雖然這些年來你不能常在我的身邊,但你從來對我甚好,體貼有加,還為了治好我的癲癥而拾回了長生,陪伴左右,又談何回報不回報的呢?」
沁氏的手指輕柔地撩動岑夫崖額前的碎發,微微勾起嘴角,朝著他淡淡一笑,故作出一幅毫不在意的輕松之感。
「對不住,對不住你」
沁氏越是將自己的委屈輕描淡寫,岑夫崖越是難以抑制對她的愧疚,他再次緊緊地將沁氏摟在懷里,感受著她胸懷的寬廣和隱忍。
懷里這個女人從來不爭不搶,樂于謙讓,她甚至比一個男人更有胸懷。
對岑夫崖而言沁氏的胸懷堪比一片汪洋,岑夫崖則是一葉扁舟,當泛舟于汪洋之上時,方知汪洋的曠大之度,寬豁雄遠。
恰在此時,沁氏突然自岑夫崖胸膛前抬起頭來,仰面直視著他,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熠熠光澤,柔和且溫暖,堅定且剛毅,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且放心的去,女兒交給我來照顧,定不會讓她離開三花莊。」
「你也一樣,切記低調自守,明哲保身。」
「好。」
風清月白,情思綿綿,都道是小別勝新婚,更何況岑夫崖和沁氏夫妻二人時隔七載才得此一聚。
幾許往事浮沉,幾多記憶癡纏,皆化作一夜的如膠似漆,纏綿繾綣。
一夜光景轉瞬即逝,待岑夫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沁氏已經不在身旁,反而是屋外前廳傳來碗筷器皿碰撞的「叮咣」聲。
隔著門簾,一股熟悉的飯菜香氣自門簾縫隙處彌漫而來。
這熟悉的味道正是出自沁氏的手藝,岑夫崖忍不住口水直流。
漫跡江湖這許多年,岑夫崖在無數個陌生之地孤魂野鬼般游蕩,時而棲息無所,時而食不果腹,那時他無數次懷念著妻子的廚藝。
正是醉知酒濃,醒知夢空,岑夫崖如今方知落葉終歸根是幸,浮萍亦歸海是福,有家可歸的日子才是最珍貴的。
想至此處,岑夫崖再也按捺不住腹中的饞蟲,一骨碌自床上爬了起來,走去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