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只是一剎,流年不過彈指間。
一花枯萎一花開,花開花落皆是輪回。
書接開頭,有一名喚岑夫崖的書生被卷入人間戰亂,親身體悟了析骨而炊、血流漂杵的喧雜煉獄。
不肯向命運屈從的他逃軍回到家鄉,帶著妻子沁氏誤打誤撞來到望舒風平頂崖下的三花莊里遁世隱居,卻沒成想三花莊受了仙家術法詛咒,導致村子里所誕之子無一成活。
岑夫崖對此一無所知,先后接連痛失兩子。
發妻沁氏因痛生疾,患了癲癥,自此以后癡癡傻傻,日子無望。
岑夫崖百念皆灰之時恰遇一頂圓額廣、唇臉如丹的麻衣道人自落日余暉間禹步而來,為身處困頓的岑夫崖指點迷津
岑夫崖俯身作揖行禮,眼中含淚,對麻衣道人道:「道長來得正好,道長方才唱的那詞恰入夫崖之心。可見道長真乃得道仙家,夫崖愿追隨道長左右小心服侍,能否請道長收下夫崖?」
麻衣道人看岑夫崖雙眼赤紅泛淚,知其誠懇,繼而笑道:「信士能解這詞中意固然亦是一機緣,但貧道觀信士你于這俗世尚有聯結未破除,縱是同老道我去了,也證不得道果。」
聞此,夫崖趕忙再次作揖,懇求道:「請道長為夫崖指明。」
麻衣道人未語先笑,反復捋了捋垂肩白眉,終道:「依貧道觀,信士你于這俗世間尚有一情待了;一恩待報;一債待償。」
「一情待了?」夫崖作揖,「夫崖確實尚有一顛妻沁氏留守家中,但是不知道長口中所說那「一恩一債」又是從何而來?」
「信士是否還記得近七年前,曾經在那密林老槐樹下」
麻衣老道故意拖長了語調,難免讓人有故弄玄虛之意。.
「七年前」岑夫崖果然記起,七年前逃軍回老家時還真是有這么一段被救之恩。
岑夫崖依稀記得自己當年背靠一顆兩人合臂方能環抱的千年老槐樹下倒了下去,但是自己如何醒來的、醒來前又發生了什么、是誰救了自己,這一切均不記得。
岑夫崖不解:「道長這一提醒,七年前夫崖確實曾被人救過,但是恩人是誰,又在何處,這恩夫崖又如何才能報得?」
麻衣道人第一次收斂了笑容,嘆氣道:「話說你這恩人乃是一女子,她雖說身為女子,卻不屬凡俗世間。因其緣故自棄前身之軀,自廢了體內金丹,拋棄前塵煩惱記憶得以再生于世。」
「那道長您的意思是,夫崖是被一位像您這般的仙人所救?」
「呵呵,論道果,恐怕這女子的前身是要越過吾幾分的,吾無法與之攀也。」
「那夫崖又如何報此恩?」
「三日后望舒峰平頂崖下的河邊。」
一邊回答著,麻衣道人甩了衣袖轉過身子背對著岑夫崖昂首禹步而行,做離去狀。
岑夫崖見他講話半隱半晦,未解釋透徹便將離去,更是著急了。但見麻衣道人根本無停步之意,只得對著他的背影喊道:「那道長可否再留步稍時,跟夫崖回去醫一醫吾家那癲妻?」
麻衣道人頭也沒回,只伸出一手來在空中擺了擺,拋下一句:「毋需貧道,心病心藥即可醫,而那心藥正在河邊等著信士你吶!記得,三日后!」
岑夫崖再喊:「道長尚未指明剩余「一債」為何?」
「信士與貧道此生共有兩面機緣,今為其一」
麻衣道長已走遠,聲音漸消。
三日后,岑夫崖按那麻衣道人的指點,沿著那條環村河一路仔細尋找,眼見星暮輕垂,月亮高懸,卻仍一無所獲。
「怕不是那道人誆哄于我吧?」
岑夫崖懊惱不已,暗暗嗔怪自己不該輕信麻衣老道的坑蒙拐騙之言。
「一情待了,一恩待報,一債待償嘖!」
岑夫崖反復輕聲念著麻衣老道留下的讖詞,品味著其中之意。
若細細想來,七年前那待報的「一恩」千真萬確,故而岑夫崖也不得不相信麻衣老道有未卜先知之力。
于是岑夫崖耐著性子繼續尋找,直到頭頂上方的平頂崖端突然之間金光大綻,緊接著在夜空里灑落一簇簇霜雪般的桂花。
那些桂花燦爛炳煥,堪比金星銀屑,熠熠生輝。
岑夫崖一時看得有些出神,沒想到在這荒遠偏僻之地還能欣賞到如此綺麗仙景,美不勝收。
正在岑夫崖瞧得癡迷忘我之時,平頂崖上一道月白色光幕劃破長空,流星一般倏忽墜降。
一剎那的絢爛璀璨,打破萬籟的寂靜,映地河水微波粼粼,好似一條綴滿寶石的綢緞。
岑夫崖瞧得如癡似醉,竟生出一絲不枉此生在人間徘徊一場的感慨來。
嗚哇——嗚哇——嗚嗚哇——
對面不遠處的河邊同時傳來一陣嬰孩的啼哭,那哭聲酣暢淋漓,好像要將上輩子積壓太久太滿的委屈一口氣統統釋放,聽著令人格外心疼。
岑夫崖驟然一愣,心中暗道:「乖乖該不是來了吧?那麻衣老道果真斷事如神!」
可這大半夜的,驀地從天而降了一個嬰孩,總還是帶些恐怖的氣氛,加之身后的三花莊里偶然傳來一兩聲老狗的吠叫,更是嚇得岑夫崖汗流洽背。
他在心里暗暗給自己鼓著勁兒:「夫崖啊,那可是你七年前的恩人啊,乃是仙人又非鬼魅,你怎可這般捻神捻鬼,豈非忘恩負義?」
說罷,岑夫崖壯起慫膽一步一頓地小心靠近。
嬰孩是個女童,她在看到岑夫崖的一瞬間,突然停止了哭泣。
「乖乖,還真是個女孩啊——」
岑夫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嬰孩眼前搖晃著逗她,烏溜溜的眼珠不停地滾動,如同劃過夜幕的兩顆星星,靈動可人。
「這么說你便是當年救我之人所化?」
岑夫崖在稚嫩的嬰孩面前也顯得幼稚起來,他寵溺的戳著嬰孩粉嫩嫩的小臉,摸上去圓潤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