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殘月熹微,光華流溢,沿著窗棱縫隙灑落下來,朦朧溫柔,似是想將床榻上女子臉上流下的淚痕拭去、創傷撫平。
“月兒”一個溫柔清泠的聲音淺淺喚道。
攬月夢中帶淚,細微聲響都能將她驚醒。
她乍得睜開眼睛,翻身下床,低著頭揉凈濕潤模糊的眼簾,沿著地面緩緩抬頭朝前看去。
最先看到的是一雙玉筍纖纖的春妍之足,飄忽輕云,微微沾地,如懸浮空中。
再抬眼看去,是一月白色的女子裙擺,簌簌輕裙,無風而展,猶如花凝玉立,月出浮云
“顏姨!”攬月聲飛芳靄中,眼眶盈盈,驚喜喚道。
抬頭一見,果真是那副熟悉的面孔,盈盈笑靨,也正凝望著攬月,似笑還哭。
“顏姨顏姨”
攬月積緒難消,一聲聲愁澀哭腔,輕喚著來人,冰凝幽咽。
來人明珠玉體,顧盼光彩,雙眸含淚而笑,一臉疼惜的將手指撫上攬月面頰,顰笑間曳袖回春雪,傾城獨立。
只聽她更更咽咽,如泣如訴道:“月兒,是我,我是娘親啊”
攬月一怔,難以置信的站立起身,細細打量著自稱攬月母親之人。
她勻淚痕婉,玉體微顫,不勝清怨,容貌與那刺顏一模一樣,果然是月影桂樹的同一株桂枝。
與那刺顏和攬月一樣,身著月白色火浣裙,只是樣式不同而已,更似攬月一襲。
攬月的眼淚再難抑制,滾滾落下,絮泣道:“真的是我娘嗎,真的是你嗎?”
那刺瑤掩面歔泣,不斷點頭,已不成聲。
“這是不是夢?!”攬月回頭看向床榻,分明自己沒有躺在那里。
“你是娘親,真的是娘親!”攬月破啼成笑。
那刺瑤觸目慟心,啜泣嗚咽道:“我的月兒,娘親對不起你,對不起”
那刺瑤似有千言萬語要對女兒訴說,可到嘴邊吐露出來的卻全都是三個字“對不起”,滿是傷懷與無盡的歉疚。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月兒這一切都是為娘我的錯,我的死乃咎由自取,卻累及了姐姐和你,還讓世間之人受禍亂襲擾”
“娘您這是什么意思,顏姨的死是因你所致?”
那刺瑤忍恨含悲嗚咽道:“你顏姨雖非我所害,卻是因我任性而為,強改命數導致了身死。”
“娘是說逆天改命嗎?”
“是,天命難違,違者必遭反噬,這是我的惡果,卻讓你們為我承受”
“穹冥星”攬月呻吟道。
那刺瑤默默點了點頭,依舊哭泣。
“我與你父親實在太相愛了,至死靡它,強將星盤中重設穹冥星,這也才有了你,只是可憐了你,要替為娘受天譴之責,代母受過,克盡厥職”
“克盡厥職”攬月想起柏仙所言,萬年樹仙們各守一方水土,各護一方黎民,攬月問道:“娘說的是隅谷祭壇嗎?”
提及隅谷,攬月問道:“娘親,為何顏姨說一直在月影桂前等您,卻一直未見您去,還是說您”
“月兒為何會見到你顏姨”那刺瑤憂心如熏,關情脈脈。
“我”
攬月尚來不及答話,便被一陣“咣咣”的急促拍門聲驚到,轉身回眸看向寢室門板,有人在門外喚著她的名字,聽聲音像是聿沛馠。
“娘您稍等一下,門外那是”
攬月將視線轉回,剛要對那刺瑤講話,卻見眼前空空,影沈香歇,渺無蹤影。
攬月四下尋找而不得,急喚道:“娘親,娘!娘!”
攬月身體一怔,自床榻之上撲空而起,眼角掛淚,香汗淋漓,恍然望著一間空蕩蕩的屋子。
“竟然是夢”
不過夢幻泡影,如露如電,消逝一盡。
咣咣咣咣咣咣!
拍門聲仍在,聿沛馠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小騙子!你要睡到幾時?再若遲到去晚了,那苛刻薄情,抱令守律的老頭兒又得與我過不去。”
呼攬月坐在床榻邊沿長吐一口氣,無盡失落。
大約是因為昨夜見到柏仙,又從他的口中打聽到有關母親之事的緣故,竟然做了有關母親之夢,但一切又是那么得真實。
“隅谷祭壇”這個地方莫名得在召喚著攬月,似乎退藏于密,能夠揭開一切茫然神秘的答案都能在那里尋覓到。
“小騙子!別睡了!我要放小葵進去揪你了啊。”聿沛馠的聲音猶在。
攬月定了定心神,揚眉轉袖躍下床榻,前去開門。
大約是因為昨日閬風五人差點遲到,今日旸谷一行已早早等在了閬風殿前,像是擔心閬風眾人再次因遲到而受懲,卜澎和卜涵二人聲聲催促著。
攬月因為夢見那刺瑤而哭腫了眼睛,星眸中血絲游弋,紅得像一只兔子。
而怪異的是,昨夜又沒能睡好的像是不單單只有她一人,穆遙兲也耷拉著腦袋,情緒不高。
有人同他講話之時總是心不在焉,還時不時將手探向懷間衣襟處,像是在摸著什么珍稀寶物,生怕丟落,當穆遙兲確認懷中那東西仍在,方又深深舒出一口氣來。
等在閬風寢殿外面的卜游也是一樣心事重重,胸中壓抑難消,卜游和穆遙兲打了個照面,沒有了平素里日常的熱鬧寒暄。
二人皆冷著臉,象征性的微微頷首,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二人看見秦寰宇走了出來,二人皆是一左一右撇過臉去,不想正面對視。
秦寰宇鼻息輕嘆一聲,冷若冰霜的臉上反而露出罕見的淺淺微笑,看來昨夜他離開薜蘿林以后,穆遙兲和卜游已弄清了丹丸里的秘密。
秦寰宇已做好了準備
如果他今夜不能抑制炙熱真氣的話,穆遙兲必須要在秦寰宇與攬月之中做一個抉擇,而那個抉擇,秦寰宇已經為他確定好了。
穆遙兲同卜游一起走在眾人最前方,一言不發,不是唉聲,便是嘆氣,氛圍極為壓抑。
聿沛馠走在攬月身側,左盯盯,右看看,前瞪瞪,小聲竊竊對攬月說道:“這三個人怎么了?今日為何如此反常。”
“反常嗎?”攬月也看了過去。
“不反常嗎?這倆人一早上的便開始長吁短嘆。這還不算,寰宇更加反常。”
聽到事關秦寰宇,攬月懸心起來,立刻將目光投射過去。秦寰宇本就話不多,行路之下難以辨別到底有何不同,只能問道:“寰宇怎么了?”
“他早上見到我的時候,對著我笑了。你說是不是極為反常?!”
“嚇我一跳。”攬月放下心來,說道:“寰宇不過就是對你笑了,這有何反常。對你冷的時候,你又埋怨寰宇似寒冰一塊。”
“秦寰宇那是獨獨對你才溫柔,你何時見過他曾對別人笑過。”
攬月星眸涌動,回憶了一下,似乎還真如聿沛馠所說的那樣。
聿沛馠附耳低聲道:“我跟你說,事出反常必有妖,言不由衷定有鬼!這仨人定藏著什么秘密不讓咱們知道,今天定要尋了機會根究著實、打聽消息,決不允許他們對我聿沛馠隱隱藏藏。”
“是嗎”會是像聿沛馠所言那般,這三人另有隱瞞嗎?
難道繼枵骨符之后,他們還有其他發現,為了不讓自己擔心而有意隱瞞嗎?
還有,秦寰宇赤紅色的眼睛真是因枵骨符而導致的嗎,那他如今身體是不是已真真切切安穩無虞了呢?
還有,依聿沛馠所言,秦寰宇于清水洞與梼杌一戰之時也曾經有過猩紅布血的赤瞳,跟這有關聯嗎
看來近期定要找機會與遙兲聊一聊,清水洞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受了聿沛馠點破穆遙兲、卜游和秦寰宇三人今日一反常態、狀態迥異的影響,攬月也跟著多心起來,心不在焉的頻頻將視線投向秦寰宇身上。
不過秦寰宇每每都能察覺到,而后回以攬月溫情脈脈、撩撥心弦的充盈雙眸,豐神俊朗的臉上溫柔得勾起淺淺一笑,似是要將攬月融化在他的無限溫情里,盡是深情,流連不舍。
到底是為什么呢,為何攬月也會受了聿沛馠的影響,就是覺得今日的秦寰宇真的哪里不同。
明明還是那雙星河琉璃般暈眩迷離的深邃眼睛,卻總有種無窮傷感,攬月望著望著就不自覺地想要潸然淚下。
究竟哪里不對
“殷小姐。”攬月的思慮被一個女聲打斷,是姚雒棠,她正等在尊文齋門外。
今日閬風不但沒有遲到,還提前到了,尊文齋內烏泱泱亂做一團,眾弟子們趁著含光子沒到,聚在一起嬉笑打鬧,與凡俗人間的私塾學堂并無兩樣。
“雒棠。”攬月勉勉強強擠出一個笑容。
“怎么,殷小姐有心事嗎,眼睛這里”姚雒棠憂心的指著攬月紅腫雙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