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區并沒有設置專門的產檢醫院，但常規醫院還是有的。
隨著末日的時間越來越長，尋常人到訪的醫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不是看不看得起病，而是沒有必要看病就醫了。
所有人都維持著一種互相默認的氛圍：末日后大家注定要死，活一天就是一天。
猶如行尸走肉。
因此，略顯局促的醫療系統竟然也變得充裕——無人就醫。
末日不養閑人，醫院與研究院的醫療所合并，早已形同虛設。
「前幾天我們還在討論過這個問題，醫院現在很閑，我們卻巴不得忙起來，尤其是婦科。」駱云益快走進醫療所的時候感慨道。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目前藏區面臨的窘境。
沒有新生人口，人口自然增長率只會不斷下降。
長此以往，還提什么未來與發展呢。
「馬上就要忙起來了吧，我會成為一個很好的范例。」景歡開玩笑道。
其實并不是開玩笑，她一早就知道這個孩子的意義——作為末日后第一個自然孕育的嬰兒，注定從在媽媽的肚子里時就與眾不同。
不過，未必是一件壞事。
「我們或許會給很多信心，」景歡看向駱云益，輕聲道，「我一直沒有問，大家如何看待人工嬰兒的問題。」
這不是人類基因編輯的倫理問題，長遠來看，如果人類沒有自然孕育的嬰兒，只能采用輔助生育。
或許研究所能從她和駱云益的基因點上發現新的思路。
駱云益出現了片刻遲疑，他知道景歡說得對。
但并不想認同。
設想自己和即將出生的孩子首先被當成試驗品看待，他做不到毫無芥蒂。
可這似乎又是他們的責任。
「再說吧，我陪你——」駱云益推辭。
景歡卻搖頭打斷駱云益繼續說話，她像是鼓起勇氣看向駱云益：「我們的直覺不會有太大失誤，但等下我檢查過后，這個消息瞞不住的。」
「你需要提前和大哥二哥他們商量，這是一次機會。」
她說完一大串話后，才發現駱云益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
「你——」
「對不起，我，」駱云益忽然不知道從何說起。
如果不是他該死的駱家的兒子的身份，景歡和未出生的孩子也不需要面對這樣的麻煩。
景歡搖頭：「我愿意。」
無論前方的路會有多么糟糕，他心甘情愿面對這一切，所以并不會感到任何遺憾和悵然。
她強烈拒絕駱云益陪她一起檢查，駱云益也只能無奈轉身先去找駱云瀚和駱云嶺。
景歡看著駱云益離開的背影長舒一口氣，他們的孩子不只是兩個人的孩子，意義太不同了。
或許不只是駱云益需要向駱云瀚和駱云嶺商量，她也需要與系統溝通。
也不知道當得知她懷孕以后，隱藏在系統之后的神秘人物，會不會有其他動作。
景歡想了想，她先去檢查，檢查過后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完成。
離開后的駱云益也恢復了冷靜和理智，他清晰地在腦海里浮現出景歡懷孕后可以宣傳的內容。
他不是愚鈍，只能不想利用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可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正如景歡所說，這是命運的饋贈。
駱云益的理性終究短暫戰勝了感性，他將景歡疑似懷孕的消息告知駱云瀚和駱云嶺后。
隨后又追加了一句：「我們面臨很多麻煩，但這一次又是好機會。」
他具體闡述好處在哪里，在座的另外兩人卻不可能想不到。
駱云瀚和駱云嶺都被駱云益話中的意思驚住，他們比駱云益還詫異。
不要多想，并不是惡意，只是單純的認為不可思議。
兩人比駱云益更了解藏區的各種狀況，所以他們也知道自然孕育的嬰兒有多稀缺。
末日前懷孕的孕婦，幾乎都沒有自然分娩孩子的機會，要么早已流產，要么提前剖宮產……非常糟糕。
而末日后也從未有上報懷孕的孕婦——藏區屢次申明優待孕婦和新生兒及其家屬，沒有人能抵住誘惑。
可無一人登記。
除此之外，更是很久沒有見到新生兒了。
看著每天的死亡人數與長期保持零的新增人口數，駱云瀚和駱云嶺深感無能為力。
沒想到，最后竟然是他們家出現了奇跡。
「你們，你——」駱云瀚笑著伸出手拍了拍駱云益的肩膀，激動道，「你小子可以啊。」
駱云益沒好氣地說道：「我不可以，我和景歡有多特殊你們想過嗎，我們并不能為大家帶來什么經驗。」
「但是關鍵時刻，信心比黃金更重要。」駱云瀚帶著興奮說道，「只要讓大家感覺到希望，我們就能走下去。」
駱云瀚是典型的政客，但他頭腦足夠清醒。
馬上能判斷出最利于他們的決策。
「二哥，你冷靜一下，我們要搞宣傳卻不是虛假宣傳，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辦法。」駱云益隱晦地說道，「于雁山也不是完全沒用。」
「至少我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
他說完這句話，駱云瀚和駱云嶺同時沉默了。
以駱云益為成功例子，而駱云益是什么呢，他是于雁山和駱戎多年以前創造的、又在多年以后證明的、人類基因篩選的范例。
「可是這不妥，」駱云嶺思忖片刻后說道，「我們剛剛用倫理問題抨擊了于雁山，現在又重復踏上他的路子，這會遭人詬病。」
駱家對藏區有絕對掌控力，可這并不意味他們可以為所欲為。
遠的不說，另一大勢力黎家就在虎視眈眈。
黎家并不比駱家缺少什么，只是他們的當家人死得早，家族內部又出現內亂，才會敗下陣來。
可如果駱家不得民心，而現在又沒有駱戎在世時的絕對威懾力，駱家的下場只會比駱家更加慘烈。
「我們沒有必要那么誠實。」
駱云益一句話引來駱云瀚和駱云嶺的矚目，他隨即緩緩說道：「換一個說法，帶給大家足夠的好處，當利大于弊時，沒有人會計較細節。」
駱云嶺犀利的目光刺過來。
駱云瀚追問道：「你的意思是？」
駱云益笑了笑，氣定神閑道：「人類基因篩選有問題，但如果只是生育輔助呢？」
「只要讓更多人有健康的孩子，還不需要懷胎十月，拒絕的人會少很多。」
駱云瀚瞬間領悟，喃喃道：「即使有人為了沾孩子的光，也會促進新生兒出生。」
駱云益和駱云嶺對視一眼，他們只能如此。
有人，才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