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離開,皇上無力的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致,這一次可能真的撐不下去。
一個女兒,一個姑姑合力把他往黃泉路上送。
明和大長公主的事情具不說,七公主是真的我自己相沖,如果不是被她的事情氣著,自己也不會如此。
低低的咳嗽兩聲。
「皇上。」雪昭儀柔媚的聲音。
「扶朕起來。」皇上低緩的道,孫興也過來扶了一把,他和王安全兩班次侍候。
這種時候更不敢離開皇上的身邊。
「皇上,您龍體保重。」孫興尖著嗓子道,手上用力,皇上身子大部分力量全在他這里,另一邊雪昭儀被扯得無力地往他這邊過來。
好不容易坐起,皇上一陣頭昏,差點又沒再坐下,燈光下看著臉色慘白的沒有一絲的血色。
「去拿筆墨。」定了定神,皇上才勉力道。
「奴才這就準備。」孫興忙去取了一個小書案過來,又在上面放了筆墨,雪昭儀扶著皇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手一松,皇上又坐不住,她的目光看似平靜,唯有在轉眸間透出一絲激動。
她知道,皇上要寫傳位詔書了。
皇上會傳位給誰?
等準備妥當,皇上艱難的執筆,事發突然,他之前的身體還是健康的,原本他覺得自己至少也能活個百歲,太子之位不想早早的設下,免得太子過度的妄想,最后鬧出逼宮的事情。
他當皇上,并不愿意臥榻之旁,有別人窺探。
人算終究不如天算,他居然被接二連三的事情,氣的藥石無效,雖然他現在還有一絲希望,秦真人說去練一丸丹藥,只要這丸丹藥一到,自己的病立時就會好,自此之后,身體無恙,逍遙自在。
他在等秦真人的丹藥,對于皇上來說,秦真人是得道之人,不但帶著自己修煉,而且還幫著自己解憂。
上清觀為了皇上,還派了不少的人往藩王屬地去,真論起來,上清觀已經是皇上的密諜機構,許多道士被派往各地,秦真人也替皇上準備了第一手的資料,這可比衙門里送來的詳細多了。
對于秦真人,皇上深信不疑。
但再無疑,這個時候也因為太后的話,多了幾分思量,他相信秦真人的藥丸可以讓自己好,但又怕自己堅持不到這個時刻。
如果秦真人的藥到了,自己已經沒了,再說什么也沒用。
他得留一份詔書,以待萬一。
今天寫好,明天……得兩位宰相過來,詔書的事情算是密旨,如果自己真的有意外,詔書可以取出,也不至于亂了國之根本。
他也是一國之君,這個時候還沒有糊涂,三個兒子,其實一個個的都有了心思。
那日甚至鬧到他面前,鬧得這么厲害,也是皇上之前沒想到的,他之前以為兒子們就算有些小心思,也不算大事,總是聽自己話的。
那一天,差點就是圖窮匕見……
「皇上!」見他久久沒有動作,孫興低聲提醒。
雪昭儀站在皇上的身后,手扶著皇上的后背,一動也不敢動,仿佛整個人都處在燈光的陰影中似的。
寫吧!皇上長嘆一聲,留一份有個底,以后沒事了,自己還可以銷毀。
「雪昭儀,往后。」還沒落筆,皇上開口道。
雪昭儀手松開,往后連著退了幾步,這個距離是看不到皇上寫了什么的。
「皇上?」孫興不安地道。
「你留下!」皇上道,兩個正副總管對他一起忠心耿耿,又是自小陪著他長大的,相比起女人,讓他更相信。
孫興松了一口氣,殷勤地站到皇后背后,
方才雪昭儀的位置,伸手輕扶了他一把,若是扶了胳膊,很容易把字寫歪。
雪昭儀不動聲色地往前移了幾步,從她現在的這個位置雖然看不到皇上寫了什么,依稀卻可以根據他手的動作,猜皇上可以寫的是什么,呼吸幾乎凝止,努力壓制自己的存在感,腳動得毫無聲息。
內殿沒有其他人,燈光下,只有他們三個,雪昭儀的動作一點也沒引起另外兩個人的注意。
皇上心里已經有了成算,拿起筆,稍稍想了一下,便落了筆,待得寫完已經是滿身大汗,整個人都在哆嗦,身子驀地往后倒去。
「皇上,您怎么樣了?」
孫興慌亂的扶著皇上的后背,緩緩的放平下來,沒人注意到一邊的雪昭儀面色慘白,渾身繃緊,帕子在手中被狠狠的團成一團,攪和在一處。
她看著好像是端王,不是勇王,端王的起手是起手是一點,需用力;勇王的起首是和端王完全不同。
皇上選的是端王,皇上要立端王為太子?
其實她也不是猜的很準,但還是覺得端王的可能性大,是端王,居然是端王,背心處緊張的全是汗……
「待干后,收起。」皇上無力的躺下,說完這一句話,就仿佛昏睡了過去。
雪昭儀驀的低下頭,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大殿內安靜了下來,只有孫興收拾榻上小幾的聲音,雪昭儀能感覺到孫興的目光時不時的滑過來,帶著警惕和森寒,就算她是小主,這種時候也沒用,皇上真正信任的并不是她,而是孫興。
但凡她有些不對的舉措,說不定她就活不下去,她一動也不敢動,僵硬地站在那里,她不敢看孫興把詔書放在那里,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發出一點聲音……
終于她聽到孫興的聲音:「還請雪昭儀給皇上擦擦汗!」
「好!」雪昭儀像是活過來一樣,身子動了動之后,柔聲道,緩步到榻前,拿起面前的帕子,輕輕地在皇上的額頭上拭了拭。
這么冷的天氣,皇上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水。
「公公,皇上要不要再喝點藥?」雪昭儀看了看皇上的臉色,不安之極。
她只是一位小昭儀,沒有生下一兒半女,現在能靠著的唯有皇上,如果皇上出了事情,她又該當如何?
愁眉難展,心絮不安。
「皇上已經用過藥了。」孫興的聲音從她身后轉過來,和他的聲音一起的還有細碎的其他聲音,仿佛在挪動什么似的。
背后有一個書案,書案后面是一個書架,在書架那里?
大腦里急速的旋轉,雪昭儀臉上不顯,依舊關切的道:「藥是用過了,但是藥膳呢?太醫配合藥開的藥膳要不要給皇上用一些,皇上晚上的時候可沒有好好用過。」
雪昭儀繼續道,仿佛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皇上似的。
其實她是努力的斜著眼睛往后看的,只是這個方位應當是在她的正后方,她看不到。
「那就去……取一些過來吧。」孫興想了想點頭,把門合上。
「我去看看。」雪昭儀道。
「有勞昭儀娘娘。」孫興恢復了往日平靜的聲音,笑道,甚至還給雪昭儀行了一禮,客氣而恭敬。
雪昭儀站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后忽然又停下腳步。
孫興已經走到龍榻前,見她停下腳步,愕然的回過頭:「雪昭儀,還有什么事情?」
「藥膳要不要給值班的太醫看看?」雪昭儀不安的道。
偏殿有執勤的太醫。
「太醫已經查過了。」孫興道。
「公公,還是讓太醫看看的啊!皇上現在的身體可經受不住任何的
差錯。」雪昭儀的話硬氣了幾分,畢竟她是主子,孫興是奴才。
這話也是為了皇上好,孫興想了想后點頭,「有勞雪昭儀了。」
反正就在邊上,走幾步路的事情,倒也不必太過于在意。
雪昭儀出了大殿,門外她的貼身宮女杏雨守著,看到她出來,急忙上前行禮。
「去看看藥膳。」雪昭儀柔聲道,往一邊的小廚房過去,藥膳就燉在小廚房里,轉進小廚房,雪昭儀驀地轉身,差點撞上了跟進來的杏雨。
主仆兩個輕輕的撞了一下。
「娘娘,是奴婢的錯。」杏雨嚇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突然轉身的,你起來。」雪昭儀溫和的道,伸手把杏雨拉了起來,杏雨瑟瑟發抖,整個人都驚懼的在哆嗦。
「好了,沒事了,是我的錯。」雪昭儀溫聲的安撫杏雨。
「娘娘,奴……婢只是嚇到了。」杏雨努力平靜了一下道。
她們這一番的動作不大,小廚房里的兩個內侍目光看過來,掃了幾眼沒說話,皇上病了,誰也不敢在這里大呼小叫。
「你到門外去,這里我來。」雪昭儀擺擺手,想親力親為的意思。
杏雨退出去,站定在門口,努力的平復著心情,方才她清楚的感應到主子拉起自己時無聲的對自己說的話。
「事異,找勇王。」
最后三個字主子還在自己的掌手描述了一遍,找勇王殿下,她現在要去找勇王殿下,杏雨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雪昭儀抱了藥膳出來,兩個內侍跟著她一起去了偏殿,讓太醫查驗過,才敢給皇上用,誰也沒注意到原本跟著過來的杏雨,悄悄的離開了這一處。
若有什么變化,杏雨知道要去何處報信,這是勇王和自家娘娘早就商議定的。
今天晚上,勇王沒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