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一聽這話,豁然起身,“你說什么?”
那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齊氏的臉色,才接著道:“二少爺說,他是四姑娘的兄長,既然四姑娘不懂孝道,他這個做兄長的便是沒有盡到教導妹妹的職責,也有過錯,因而要陪著四姑娘一起受罰。”
齊氏只覺得自己腦子里“嗡”地一聲響,眼前被氣得直冒金光,腳下一個不穩,便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一旁的梁媽媽嚇了一跳,“太太,您沒事兒吧!”
齊氏的臉色都變白了,卻還強撐著冷聲道:“好好好!實在好得很,不愧是我生的,熊繆感情深是吧?那便跪著吧!”
都到這會兒了,梁媽媽也只能硬著頭皮勸,“太太,這可不能意氣用事啊!眼下哥兒很快就要去朝中任職了,這會兒若是跪病了,誤了頭一天上衙,在上封面前可不好看。
不知道的,還只當咱們哥兒仗著老爺在朝中的勢力,不講上封放在眼里呢!”
這個道理齊氏不是不明白,心里也已經想到了,但是一想到眼下那兩個人排排跪著,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眼看著那謝頌華故意在天都下雨了,還跪著不肯來認錯服軟,不思量著怎么替她將這件事情擺平,竟然還跟著謝頌華一起來逼她。
這就是她生出來的好兒子!
“由他去!”她猛然一拍桌子,只覺得自己被氣得心角痛得厲害,“眼看著便是要當官理事的人,這點事情都拎不清楚,我看這官,他也別當了。”
梁媽媽不由大急,這怎么勸都勸不轉了,“太太!您且不想其他,您就想想老夫人和老爺!四姑娘倒還罷了,老爺和老夫人許還能坐視不理,等著你們母女倆自己將此事蓋過去。
可二少爺跪著,別說老爺了,怕是老夫人這回也要動怒了,前兒幾次,咱們頤和堂已經吃了虧,這下老夫人若是出面,到時候,可就真沒有半點兒體面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齊氏將心里的著急也給壓下去了,“難不成我在這個家里過了這么多年,連管教自己子女的權利都沒有了?他們不敬長輩,做錯了事兒還不知道過來認錯,愛怎么跪就怎么跪去。”
一旁的大丫鬟也看不下去,想要幫著勸和,卻被梁媽媽給攔了下來。
是她太著急了!
梁媽媽把小丫鬟們都打發下去了,然后進里屋給齊氏找了件衣服幫她披上,“這下雨了天涼,太太可別著了風寒。您說得也是,到底是您自己的孩子,這世上哪里還有比太太更心疼他們的?”
齊氏自然沒有理她,梁媽媽便自顧自地走出去,讓原本打算將門口竹簾放下來的丫鬟給支開了,“這會兒還放什么簾子?!”
就是要叫齊氏看著外頭的這場雨才好!
梁媽媽便又在外頭高聲吩咐丫鬟這會兒不要管院子里的盆栽,別淋著雨,又讓那剛剛從宴春臺過來的丫鬟趕緊換衣裳喝姜湯,再就是讓丫鬟趕緊把檐下的鳥雀兒的籠子掛屋子里去。
齊氏聽著只覺得心煩意亂,她用手支著腦袋靠在椅背上。
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將外頭的雨勢看得一清二楚。
雨水打在院子里的青石地板上,又重新濺起來,發出“啪啪”的聲音,不像是落在地上,倒像是砸在她的心上似的。
越聽心里越煩躁,終于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可才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換成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她不能去,若是這個時候去了,那謝頌華心里還指不定怎么得意。
她怎么敢對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來?怎么敢對自己這么大不敬?
若不是因為自己,她怎么會出生?
若她不是自己的女兒,如今如何能享受謝家這樣的榮華富貴?
她從那樣的窮鄉僻壤里走到如今的謝家,和從前的生活相比,簡直就是云泥之別,她如今的日子過得這般富足,竟都不知道要對自己存幾分感謝之心。
越想她越氣,可越氣心里也越急。
哪怕她真的沒有在謝云蒼那里說淑兒什么壞話,難道就不知道體諒一下她這個母親的心情,不能陪自己去謝云蒼那里說情么?
作為一個女兒,怎么能如此不貼心?一點兒都不知道體恤母親的不容易。
這哪里是自己的女兒?這根本就是過來討債的!
還用那樣尖利刺激的話來說自己!說自己沒有將她當成女兒看,她怎么就沒有將她……
齊氏的思緒到這里忽然頓住了,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在內心里承認自己真的有將謝頌華當成親生女兒過。
這個念頭讓她自心底里生出了幾分惱怒來。
不是!
一個從來沒有在一起生活過的陌生姑娘,哪怕是親生的女兒,這一時半會兒,也培養不出感情吧!
這難道能怪她么?
她給自己找到了借口,當初被抱錯也不是她愿意的,這樣的過錯,憑什么用來指著她?
可雖然這樣的借口對自來說似乎很適用,但是齊氏心里的著急還是無法平息。
謝頌華這個外來的不知道體諒自己也就罷了,怎么二郎都不跟自己一條心了!
難不成這一母同胞的兄妹之間,就真的有這樣天然的血緣親近?
好好的竟陪著她去跪什么!是生怕氣不死她么?
這雨怎么還不停?
二郎不像長房那個蠻牛,他不過是個文弱書生,如何受得住這樣的大雨?
更何況還跪在地上,再淋下去,真怕是要出事兒了。
自己這輩子也就得了這么一個兒子,還這么有出息,眼看著自己的將來還全要靠他了,若是真出了什么問題,可就后悔莫及了。
齊氏咬了咬牙,直接沖出了門,但是倒了廊檐下,卻又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神色極為復雜。
那邊梁媽媽卻已經在吩咐人,“快!那大油紙傘來,拿太太的木屐來!”
齊氏猛然轉臉看過去,梁媽媽一臉的懇求,“太太,孩子的身體耽擱不得呀!想想咱們瑯哥兒小時候發高燒,太太幾天幾夜都沒合眼,難道孩子長大了,您就不心疼了?”
這話讓齊氏瞬間紅了眼眶,“真真是我命里的煞星!”
說完也不等丫鬟將東西拿出來了,直接就沖進了雨里,梁媽媽驚呼了一聲,連忙劈手奪過一旁丫鬟手里的雨具,立刻追了上去。
半香洲里,侍書悄悄地給外頭的人又塞了一顆碎銀子,這才急急忙忙地過來稟告。
謝淑華聞言柳眉倒豎,“什么?二哥哥陪著那個賤人去跪著了?”
她用力握緊了拳頭,只覺得一口氣梗在了喉嚨里。
侍書不敢在這里停留,只好連忙道:“奴婢再去打聽打聽。”
可她才跑開一會兒,又硬著頭皮過來了。
“又有什么消息?還有誰去跪著了?”
侍書為難地看著她,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自己的聲音,“不,不是,是太太去了宴春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