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聽說謝淑華在壽安堂里受了委屈,不由大急,當即便要去安慰女兒,卻被梁媽媽勸住了。
「太太,您又忘了老奴跟你說的話了?」
齊氏頓時皺起了眉,「我不過出去了一趟,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們這分明是故意欺負淑兒,淑兒一向心高氣傲,這得多難受呀!」
「太太!」梁媽媽忍不住有些發急,「今晨的事兒,您早上也聽得分明,您自己捫心問問,這事兒到底是誰的錯?四姑娘雖然當時確實咄咄逼人了一些,可三姑娘這話著實說得不妥當!這行為也不甚光彩。」
「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淑兒這段時間以來心里本來就惶惶不安,尤其緊張謝頌華,這一時間沒有想清楚分析明白也是有的。」
梁媽媽便將齊氏的胳膊一拉,言辭懇切道:「太太說這話,便說明太太您心里也清楚這孰是孰非,其實不光太太您清楚,就是三姑娘自己也是清楚的。」
這話讓齊氏有些不解,梁媽媽便接著分析給她,「咱們三姑娘是個什么性子,從前戚姑娘說話不留神,惹惱了她,別說是在壽安堂了,就是在老爺跟前也是敢撂臉子的。
但是咱們三姑娘一向都有分寸,若是自己有錯,便從不會這般無禮,今兒四姑娘當著眾人的面兒,說了那么一段話,三姑娘都沒有轉身離開,反倒一直待著跟大家一起散了,這說明什么?」
梁媽媽趁著齊氏沉吟的功夫,便再接再厲,「說明三姑娘心里清楚,第一,她是錯了,這個時候若是撂臉子,那就是無理取鬧,根本站不住腳的。第二,如今府里是個什么情形,她心里更是比誰都明白,已經容不得她擺架子。」
「我的淑兒……」齊氏只覺得自己心里酸脹得難受。
梁媽媽便嘆了口氣,「三姑娘也著實難,所以這個時候就越發要太太您幫著立起來,您若是不幫著她,那往后三姑娘的日子還更難過呢!」
「我?幫?」
「府里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太太您將三姑娘當成眼珠子,很多時候,您的意思也就代表了三姑娘的意思。
若是太太這個時候只顧著去安慰三姑娘,只會讓老爺老夫人覺得太太您寵三姑娘已經寵到了不分是非的程度,您想想,這對三姑娘來說是好事兒嗎?」
「我……」齊氏這一下是徹底地愣住了,梁媽媽的話好似當頭一棒打過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想想三姑娘跟您說的話,只要您好了,她才能好,只有您在府里頭立得住,她才能有所依靠,眼下二少爺去了貢院,老爺都沒有放話讓兩位太太將府里的大小事情交還給您,難道您還不清楚?」
這件事情才是齊氏心里最難以言明的隱痛,她猛然轉臉看向梁媽媽,「難道……」
「三姑娘沖去宴春臺這件事情,在老爺心里的影響著實太大了,不光是三姑娘自己,還有太太您,太太,難道您還不明白嗎?」
這話讓齊氏想起了那日謝云蒼看自己的眼神,他還說出了那么一句話……
齊氏終于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對,你說得沒錯,我不能去倚蘭苑,這個時候若是還跑去安慰淑兒,老爺和老夫人都會覺得我拎不清。
一個拎不清的當家主母,如何能算得上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對,你說得對,那我現在……」
她驟然轉臉看向梁媽媽,「那我現在怎么辦?」
梁媽媽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總算將自家這個看似精明實則糊涂的太太給勸了回來。
因而到了下午,謝頌華正在寫札記的時候,齊氏便來了宴春臺。
這讓她大為震驚,連忙將屋子里的東西匆匆忙忙地收好了,飛快地走出了起居室,還讓翠柳立刻將們鎖上了,
這才迎了出來。
實在是這位原主的親生母親,每次來宴春臺,似乎都沒有什么好事兒。
但是當謝頌華走出來,看到齊氏的樣子時,不由得有些愣住了。
齊氏身后站了幾個丫鬟婆子,手里似乎都拿了些東西,而她自己則站在院子里,竟是在細細地打量著她才種下去沒有多久的藥圃。
見到謝頌華出來,她竟然還恍惚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一個慈和的笑容來。
雖然這個笑容在謝頌華看來有那么些刻意和僵硬,但好歹還是笑了出來,謝頌華也只好同樣回以一個僵硬的笑容,「太太……怎么有空來?」
齊氏眉眼間閃過兩分尷尬,然后像是才想起來似的,「你好像……從來沒有叫過我母親或者……娘。」
謝頌華一愣,沒有想到齊氏竟然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她仔細思索了一下,其實原主是有叫過的,在剛來的時候。
甚至原主在當時心情還十分激動,縱然江家父母對她確實不錯,可在得知自己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見到自己親娘的時候,難免還是會心緒起伏。
她當時是滿含著期待叫了一句「娘」,可換來的是齊氏眼里的恐懼和嫌棄,幾乎赤裸裸的毫不掩飾。
所以原主受傷了,因而后來她又改成了學著文縐縐地叫「母親」,可惜每一次齊氏聽到,嘴角都會下意識地往下撇,那個模樣深深地刺痛了原主,因而她便改口叫了太太。
而謝頌華穿過來之后,對齊氏不可能會有那種天然的孺慕之情,反而叫親熱了會讓她覺得膈應,跟著其他人叫「太太」反而覺得很順口。
萬萬沒有想到,她有一天竟然會聽到齊氏說出這么一句話來,若是此時是原主站在這里,不知道該是什么樣的心情。
見謝頌華臉上五彩紛呈的表情閃過,齊氏大約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訕笑著轉移了話題,「這藥圃都是你打理的?之前聽到你父親說你對藥理感興趣,我還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你也就是知道一點兒皮毛罷了,沒想到都種上藥材了,還像模像樣的。」
謝頌華看著藥圃里頭大部分只冒了個頭的藥材,只好訕訕地笑了,「是啊!」
這一回,因沉默而尷尬的人變成了謝頌華,她只好「呵呵」地笑了兩聲,「外頭怪冷的,太太要不,進屋里坐坐?」
「啊?!額……好啊!」齊氏在梁媽媽使勁兒的眼色中,便「欣然」應了謝頌華的邀約,跟著她一起進了屋。
起居室那邊已經完全變成了她的醫學工作室,因而在正屋靠近起居室的一面又重新擺了張書案,用以平日里的學習和練字。
當齊氏看到桌上的東西時,不由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這是你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