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閣之將星
卷二閣之將星
隨即,鄭吉便推翻了自己這個猜測。
礪云寨的賊匪如果真的聽令于鄭循,那么此刻他不可能會站在這里。
云驄早就將礪云寨的賊匪事先做了安排,說不定那些人此刻在執行著什么任務。
如果他們真的聽令于鄭循的話,他此刻應該在忙著別的事情才對。
哪里會有這個空閑來到已沒有什么人的礪云寨?
或許礪云寨或者云驄,最初都是鄭循的人,但是現在就未必了。
她并沒有遮掩自己的心緒,鄭循見她的愕然稍縱即逝,便知她心中了然。
他甚至還什么都來不及說,她就已經猜到事情的結局了。
果然,長定不是一般的聰慧。
真是奇了怪了,先前他還是三皇子時,怎么會以為長定只是仗著父皇寵愛的蠢鈍人?
還想把她當做踏腳石……
他也不知道自己先前為何會那么天真……哦,不,愚蠢。
真正愚蠢的人是他啊!
如果不是他愚蠢,他怎么會淪落到這一步呢?
他定了定神,原本打算做的事情越加堅決了。
長定聰慧,一定能完成他所托!
「長定,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了。當初父皇褫奪我封號貶我為庶民,我固然難以接受,但山南道鄞州,卻是我謀來的。皆因……」
他苦笑道:「母妃和周家其實在山南道鄞州暗中經營良久,我打算從這里東山再起……咳咳……」
收到這里,他又咳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止住。
再一次,鄭吉看到他手指中的紅痕,越發明顯了。
許是身體的確太孱弱的原因,他說話都是頓頓續續的。
正如他做所說的那樣,他不想瞞下去了,于是將所有的事情透露了出來。
有些事情,是鄭吉知道的,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因為重活了一世,她的確知道鄭循被貶至山南道鄞州這里也不消停,最后還犯下了滔天大罪。
但是她不知道,原來早在十幾年前,周家就在山南道這里布局了。
山南道與京畿道相接,既能避過京兆眾多耳目,又離京兆最近,一旦京兆有什么變故,也能疾馳而至。
是以,十幾年前,周家在精心謀劃之下,選定了礪州礪云寨這個地方。
「誰都知道,周家在儒林有著極高的威望,在士林里一呼百應。但是,周家和母妃都覺得,要登上那個位置,只有聲譽是不夠的。」
文章和讀書人的威力的確無窮大,但周家想做的事情,天然就和讀書人對立。
讀書人讀了那么多圣賢書,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是讀書人最大的追求。
如今國朝承平、儲君出色,他們心中的帝王家,乃是太子。
周家欲扶持鄭循上位,就算再有聲望,也必定會遭到讀書人的反對。
因此,在周家人看來,只有儒林的聲譽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掌握軍中勢力才可以。
周家人讀的書太多了,由古鑒今,他們太清楚一個普通皇子要登上帝位,必不可少的便是軍中的支持。
因此,他們選中了山南衛,選中了礪云寨。
「十幾年前,山南衛礪州營從礪云寨撤出,乃是周家和母妃所安排的……」
十幾年前,鄭循還只是個孩子,能知道什么又能做到什么呢?
因此,山南道礪州這里的種種安排,都是周家和周淑妃做的。
「母妃長居深宮,所能倚仗的便是周家。因此,我過去一直以為,山南道這里的種種安排,都是外祖父和舅舅們
做的……」
以為?
鄭吉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
這意思,那就是錯了?
如果不是周家,那么真正謀劃了這一切的人,是周淑妃?
一個深宮妃嬪,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夠安排到十幾年之后的事情?
冷不防,她聽到鄭循開口問她:「長定,你覺得,我母妃是個怎樣的人?」.
周淑妃是個什么樣的人?
這個問題,她還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淑妃因鄭循之事被貶為周美人,隨后被診斷出有身孕——按理說,在宮中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可是,她卻要殺了鄭循!
也正因為如此,她在懷著身孕的情況下還是被父皇幽禁了,最后死于非命。
是誰殺的周淑妃,現在仍舊是一個謎團。
但她也知道,周淑妃欲殺子,必定是有什么打算。
可惜,隨著周淑妃身死,這些都已經湮滅了。
如今鄭循怎么會問這個問題呢?
鄭循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樣拍了一下腦門,淡淡笑道:「哦,我忘了,你對母妃不是特別熟悉。對了,母妃的死狀,你見到了嗎?」
他的語氣太隨意太輕飄,完全沒有一個兒子對母親的敬意,反而有種微妙的嘲諷。
鄭吉抿住唇,這些話已經透露了許多東西,真相已經呼之欲出,她卻一時難以接受。
天家無情,這的確不假,但是……
母殺子,子弒母,這……實在罕見!
她心底怒意勃發,還是忍不住問道:「周美人是你所殺?」
鄭循搖了搖頭,笑道:「長定,你怎么會這么以為?你該不會是忘了吧?母妃身死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京兆了,我怎么殺她?」
他用力咳嗽了幾聲,沉默了片刻,才咬牙切齒道:「雖然,我也很想殺她就是了。」
他定定看著鄭吉,渾濁的眼中迸發出刻骨恨意,看起來異常可怖:「長定,你能相信嗎?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全是因為我母妃!」
「是她!是她早就給我下了毒!」
他死死握著雙手,狀若癲狂。
因為太過激動,他忍不住彎腰咳嗽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怒火攻心,這一次他來不及伸手擦拭了,直接噴出了一口鮮血。
點點鮮血落在白雪上,異常醒目,又異常詭異。
「長定,你知道嗎?大夫說我……活不到過年了。哈哈,我才二十來歲,就已經沒有活路了!」
鄭吉看著他仰頭大笑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覺得有些不忍。
的確,三皇兄還這么年輕。
即使她不懂得多少醫術,她也能看得出來三皇兄情況不好了。
或許,不是活不到過年,就連這幾天都活不了了。
所以,他是在礪云寨交代身后事?
但是他怎么會知道她在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