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風塵仆仆的人,便是程可易。
程邕的嫡長孫,被其一直壓著在偏遠的靖云縣為縣令的程可易。
在當初章氏及女兒差點出事的時候,程可易就已經快馬急鞭往京兆趕的了。
后來得知妻兒都已平安無恙,且被安置在長定公主府之后,他就沒有那么急了。
再加上,這一路上他都遇到了各種大大小小的事情,行程就一直被耽擱、阻撓著。
直到現在,程邕都已經安葬了,他才終于抵達京兆。
他穿著一身素服,雖然滿身風霜,卻沒有邋遢臟亂的感覺,看起來彬彬有禮。
他剛出現在長定公主府外的時候,就已經引起了門房王琮的警覺,待聽到對方報上姓名「程可易」之后,便立刻令人向李總管稟告了。
程可易看,歸德巷的程可易,王琮可太清楚這個名字了!
現在程可易的妻兒就住在府中,王琮甚是喜歡那個名喚韶兒的小姑娘,還給她帶過花花糖。
殿下曾經吩咐過,若是程可易拜訪,則可接見。
不過,此時距殿下吩咐已有一些時日了,為謹慎起見,他還是先通報一番。
程可易耐心等待著,作為程家的人,他當然清楚凡是拜訪必先通報等待。
事實上,像長定公主府這樣的府邸,至少應該提前三天投拜帖才是,貿然到訪,已是他失禮了。
只是,他剛回到京兆,歸德巷程家……應是大門緊閉、一片縞素。
他實在無法做到提前投拜帖,他如今只想盡快見到自己的妻兒。
八月的天,炎熱至極,恰好是正午,太陽仿佛炙烤著,他額頭雖然冒汗,神色卻不急不躁。
他抬頭打量著長定公主府,這是一片華宅連成的一座府邸,宏偉壯麗,比之許多皇子的府邸還要遼闊、還要華美。
這樣的府邸,不僅耗費巨大的資財,更體現著皇家的威勢象征。
可見,長定公主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長定公主這樣的貴人,是他還是歸德巷程可易的時候,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就連祖父,怕也要俯首三分。
那么,妻兒為何能得到其庇護看顧呢?
是長定殿下發了善心,還是因為別的緣故?
無論是什么原因,他的妻兒的確是被長定殿下所救,只憑著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對長定殿下感恩戴德、傾力相報。
更何況,妻子還在長定殿下的鼓勵下,開始繼續練武,重拾了被摧毀的信心。
這于妻子來說恩同再造,于他……其實也是。
因此,他已抵達京兆,便直奔長定公主府而來,到了這里才后知后覺地發現,此舉太魯莽了。
長定公主府,不是他想進就進的。
令他詫異的是,在他報上名字之后,長定公主府門房竟然立刻向上通報了。
并且,不多時就前來請他進府了。
想馬上見到妻兒的緊迫壓過了一切,哪怕他知道這些事情其實都不符合常理,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此時,鄭吉恰好在府中,聽了李行恩的稟告,自然要見一見程可易。
他早就該回到京兆了,卻到延誤了那么長時間。
尤其是,在延誤的時間里,京兆還接二連三發生了那么多事情。
當初她急著想見到程可易,是為了讓其去解決程邕、程家的事情。
沒想到,當他回到之時,程邕都已經不在了,程家因程可真等人惡意誣告她,又加之與三皇兄有撇不清的關系,已被清洗了一遍。
若不是因為程邕身死,程家會被清
洗得更厲害,會頹敗得更慘烈。
程可易對此,作如何想呢?
鄭吉對程可易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一世,最深刻的,便是月半的發瘋。
她當然知道今生的程可易和前世不一樣,但親眼見到對方的時候,還是頗為吃驚。
程可易,好年輕,神智……好正常!
這并不是說,前世的程可易就都是處于發瘋的狀態,而是前世她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喪妻失女,就算是神智清明的時候,眼神也陰暗似不見天日。
這會兒,他雖面容疲憊,但眼神明亮,是一個遭受過磨難卻不滅精氣神的年輕人。
她曾想過,見到程可易,應該說什么呢?
鄭吉發現,其實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的,只得笑了笑。
深恩負盡,死生師友,故人相見,甚幸至哉!
與她相比,程可易的反應就大很多了,直愣愣的,愕然至極。
他沒有想到,長定殿下竟然是這樣一個人,怎么說呢……
面容如此艷麗,氣勢如此凜冽,明明只是閑適坐著,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那雙鳳眸似藏著山河無數,被她注視之人,仿如被明珠照耀,妍媸都被見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人,還對他笑了笑。
這笑容,怎么說呢?程可易一時難以形容。
似見到了久未相見的老友一般,熟稔之中帶著親近,還有一絲絲人事飄零的感慨。
這……這也太莫名其妙了。
但更莫名其妙的是,程可易發現自己雖然心生疑惑,卻對長定殿下這樣的表現并不反感。
甚至,他還出現了一種錯覺,莫不是他和長定殿下真是許久沒見面的老朋友?
可是,他記得很清楚,此前從來沒有見過長定殿下!
他年少成名,殿試奪魁之后就遇到了妻子,人生就陡然拐了個彎,后來就一直在靖云縣了。.五
他離開京兆的時候,長定殿下還是個小孩子吧?
兩人彼此打量著對方,彼此都沒有說話,實則已往來試探過好幾次。
最終,程可易垂眸俯首,恭敬地說道:「多謝殿下大恩!程某無以為報,原為殿下效犬馬之勞,萬死不辭!」
活妻救兒之恩,便是長定殿下讓他去死,他也……當然不會答應的。
他的妻兒仍在,他當然也要好好的。
鄭吉唇角揚了揚,最清楚程可易嘴上說的一回事,實際上做的又是一回事,當即笑道:「不用謝,本殿救下你妻兒,正是為了驅使你做事的。」
「?」程可易沉默了,長定殿下這么直接的嗎?這會不會不太好?
隨即,他便反應過來,回道:「殿下若有差使,只管吩咐。」
「的確,眼下本殿就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的。」鄭吉點了點頭道。
「……」程可易這一下真的無語了。
他才回到京兆,一身風霜,連妻兒都沒有見到,能為殿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