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掌風凌厲至極,如泰山重壓,然而速度并不快,足夠習武之人反應過來并加以抵擋。
杜鳳句瞪大眼睛,眼中映出一抹銀白麒麟服。
朱異,慢了!
他心里冷靜地想,卻一動不動,看似毫無招架之力,任憑這掌風襲至跟前,眼見著就要擊中他胸口。
「嗖」的凌空一聲,一個物件挾著千鈞威勢沖向掌風來處,令得掌風稍微凝滯,但下一刻,掌風依然襲上了他的胸口。
他被掌風裹挾著,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在即將摔落地上的那一刻,一個身形從殿門飛掠過來,從背后撐住他,急聲大喊道:「鳳句。」
杜鳳句忍不住悶哼出聲,嘴角滲出了一縷血跡。
他根本無法動彈,任由背后的人把他扶起來,熟悉的氣息竄入了鼻端,令他心頭一松。
是殿下,殿下來了!
鄭吉低著頭,小心地撐扶著杜鳳句,動作快速卻異常輕柔。
她緊抿著唇,側臉輪廓分明,仿佛用刀劍鑿出來似的,看起來冷靜沉穩。
只有背部緊貼著她雙手的杜鳳句,才能感受到她的輕顫。
雙手顫抖,氣息紊亂,殿下……她在怕。
杜鳳句扯了扯唇角,想露出笑容來安慰她,卻牽動了胸口的傷勢,隨即倒抽了一口氣說不出話來,嘴角的血絲反而拉長了一些。
「別動。」鄭吉沉聲道,語氣聽起來很危險。
她的鼻息就噴在他的耳邊,溫熱的觸感,令他一動也不敢動——也動不了。
這一記掌風雖已刻意收斂,最后還卸去了九成的力度,卻還是令他受傷了。
雖然不是重傷肺腑,但是對他這等體弱的人來說,仍舊嚴重。
不知,皇上對這一次試探可滿意?
杜鳳句喘著氣,目光從那一抹銀白麒麟服掠過,隨即眼皮無力地垂著。
銀白麒麟服,奉宸衛最***職,目前奉宸衛中唯有一人有資格穿此衣裳。
永寧帝為了試探他,竟然出動了副將朱異。
大可不必,他當真不會武功。
鄭吉的目光始終都在杜鳳句身上,那么專注,不管是永寧帝還是暗處的朱異,她連一絲眼神都欠奉。
她曲起兩指,食指指腹在他唇角拭了幾下,抹去那縷血絲,不發一言。
直至杜鳳句的氣息平緩了下來,她才看向上首的永寧帝,硬邦邦地說道:「父皇,我想先送鳳句回太傅府,可以嗎?」
永寧帝捻著須,點了點頭。
他看向半闔著眼睛的杜鳳句,素來溫和的神色頗有些凝重。
他嘆息了一聲,道:「去吧。長定,代父皇向太傅說一聲,此乃朕之過,稍后朕會向太傅解釋。」
鄭吉緊抿著唇,并沒有應話。
永寧帝見狀,便朝朱異方向看了一眼。
只見朱異邁出一步,從暗影中跨了出來,身上麒麟服隨著他的走動,晃動著一絲絲銀光。
他的臉上,赫然覆蓋著一個銀白面具,看不清楚樣子。
不曾聽聞,奉宸衛副將朱異有戴面具的習慣。——自是不想殿中人看清楚他的樣子。
「殿下,是末將會錯上意了,一時重手,還請殿下恕罪!杜公子,稍后我會向杜太傅請罪。」
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清澈稚嫩,令人完全想不到這竟然是帝王身邊神出鬼沒的奉宸衛副將。
一時重手?
奉宸衛副將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他的一招一式,掌風的角度、落掌的地方,都是經過縝密計算,絲毫不差的。
鄭吉仿
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語似的,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
誰都看得出來,她此刻正在極力壓抑著,渾身寒意似能凍僵旁人。
永寧帝皺了皺眉,淡淡喚道:「長定……」
不料,鄭吉卻抬起頭,冷聲說道:「父皇,那我就先出宮了。」
「……」永寧帝還從來沒有被人打斷過話,心中生起了淡淡的不悅。
然而,眼下情況的確是他理虧。
他萬萬沒有想到,杜通幼子竟然真的如此孱弱,竟然連朱異一成掌風都擋不住。
不對,甚至還不是一成,因為長定擋了一下,真正落在其身上的,只有半成掌風。
他的確想試探杜通幼子,但不想把局面推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杜鳳句的傷勢,還是比他想象中重了。
看著杜鳳句半閉著眼、氣息微弱的樣子,他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去吧。薛恭,令太醫署的太醫立刻去太傅府,帶上最好的傷藥。」
「是,皇上。」
鄭吉依然冷沉著臉色,對帝王的吩咐置若罔聞,全副心神都貫注在杜鳳句身上。
秦胄和李行恩都在紫宸殿外候著,一見到鄭吉攙扶著杜鳳句出來,便神色驚變。
他們立刻上前,搭了自家殿下一把手,卻是什么話都不敢說。
他們能感受到殿下死死壓抑著的殺意,仿佛冰山下的熔巖,他們生怕自己一開口,殿下身上那種磅礴殺意就會傾瀉而出。
現在,還在皇宮之中!
他們一路沉默著,和鄭吉一起,小心翼翼地將杜鳳句扶出了宮中。
連宮門都不能進的裴燕山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公子……公子怎么了?
他心里一慌,飛速靠上去,急得不行:「殿下,公子他……」
他的話倏然而止,因為此時鄭吉看了他一眼。
平平常常的一眼,但他卻感到自己被漫天殺意鎖住了似的,竟然動不了。
眼見著長定殿下將自己公子送上了長定公主府的馬車,裴燕山想開口,卻又閉上了嘴巴。
罷了罷了,長定公主府的馬車更大更舒適,公子受傷了,乘坐殿下的馬車更合適。
馬車上,鄭吉小心把杜鳳句放下來,扶著他靠在馬車上,為他調整著舒適的角度。
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等伺候人的活,動作無比輕柔,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杜鳳句睜開眼,嘴角往上翹了翹,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啞著嗓音說道:「殿下,我……我沒事。」
他目光溫柔似水,強忍著胸口的扯痛,費力伸手碰了碰鄭吉的右手。
鄭吉垂著眼眸,沒有說話。
杜鳳句屏著氣,用盡全身力氣執起她的右手,輕聲地說道:「殿下,我……很好。您……放松好嗎?」
他邊說著,邊垂眸向下,用手指勾著鄭吉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無比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將她的手指掰開來。
她的掌心,果然已經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