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人家不解釋，章環寧的心里也明白個七七八八。
那些人的眼神和言語之間的意思，不就是把他當成殺人犯了嗎？
一股無法言語的無奈和憤怒，在他胸腔里衍生，他沉一口氣驅車回家。
接連兩三天，章環寧是殺人犯的新聞居高不下占榜。
他的生意接二連三的出現問題，出入各種場合也總被別人陰陽怪氣。
「你今天不出去了？」快中午了，章夫人在客廳里看到他有些意外。
公司那邊事情多，他已經連著好幾天早出晚歸了。
章環寧悶聲悶氣的應聲，「去了也沒用，那些人不會相信我的，我已經向銀行申請批貸了。」
章夫人眸光微轉，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你沒被抓起來，他們都這樣誤解你，你可曾想過當初盛闕行被抓起來做了幾年的牢，前途盡毀時，是什么樣的心情？又受到了多少人的指點？」
正值中午，客廳陽光充足灑在兩個人身上。
許是這些天受新聞的影響，章環寧竟是覺得被陽光照耀格外不適。
他又因章夫人這話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卻怎么也體會不到當初盛闕行的心情。
「我和勻凝是你的家人，這幾天她給我打了好多電話問你的情況，我們都在關心你，最起碼你還有一絲的安慰，可當初盛闕行是被親姐姐給害了，他的心里多絕望才能認罪啊？」
章夫人輕嘆一聲，「其實，當初盛闕行在認罪之前打那通電話給勻凝，就是對我們還抱有一絲希望，畢竟他剛剛看到了陽光，享受了沒幾天的燦爛，他也不想放棄，但是你的話傷到他了，他這才絕望，覺得自己親姐姐都靠不住，哪里還能指望別人呢？」
這些話，是章夫人揣摩出來的，跟路千寧交談，提起盛闕行的時候，她愈發為了當初的事情心里內疚。
一開始，她也無法接受盛闕行，無法接受好端端的女兒遭受了這種事情。
但她不那么自私，她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這件事情一旦曝光在當時確實會毀掉章勻凝的名聲，所以她當時沒想那么多。
后來愈發覺得過意不去。
「勻凝是我們的女兒，可盛闕行雖然沒有父母，但更可憐不是嗎？他足夠優秀，他的優秀配得上勻凝。」
「你知不知道，勻凝跟著他會吃多少年的苦，依照我們的能力完全可以讓勻凝少受幾十年的罪！」
章環寧閉口不提這幾天心里難受的滋味，也仿若沒有跟盛闕行當初被冤枉的共鳴感受。
他執拗的想讓章勻凝按照他規劃的安安穩穩的幸福。
「年輕人不吃苦，是不知道日子珍貴的，照你這么說當初你還是一個小職員的時候，我就不該嫁給你。」章夫人冷哼一聲，「就算我家境一般，可憑著我的學歷和長相找個有錢人也不難的。」
聞言，章環寧沒了下文，一直以來堅定的心有了一絲裂痕。
但他掩飾的很好，匆忙起身，「她有不吃苦的能力，我就不會讓她吃苦。」
「那先不說這些，盛闕行要給你作證，你能洗清嫌疑為什么非落一個證據不足才不會被抓起來的名聲呢？」章夫人攔住他，「你想闖過去這一關，就得讓他來啊！」
章環寧腳步一頓，推開她的手闊步往外走，「不需要！」
他前腳走，后腳章夫人就拿起電話撥出去，「周夫人，有點兒成效了，不過他嘴硬，不肯承認。」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章夫人還能看不透章環寧嗎？
她也不戳破，得讓章環寧嘗嘗被冤枉的滋味才行。
而如今章環寧遭受的非議，盛闕行還沒有體
會到，畢竟他剛回江城，還沒有正式進入商業圈子。
他的現在，就是盛闕行的未來。
晚上，章環寧很晚才回來。
章夫人嘟囔了一句，「我當初會嫁給你，圖的就是你能給我撐起一片天，這么多年有錢沒錢你沒讓我吃過苦，我覺得盛闕行那孩子能給勻凝撐起一片天。」
章環寧一下子就愣在那里了，一動不動的聽著章夫人囈語。
什么她圖的是章環寧這個人。
章勻凝圖的自然是盛闕行這個人。
嫁個再有錢的，脾氣不好天天挨揍，還談什么少奮斗多少年，沒準就成了少活多少年。
許是這幾日的經歷，再加上章夫人這一番話，章環寧心底的裂痕愈發的擴大。
第二天一早，他開車離開。
章勻凝約了盛闕行出去吃飯，兩個人選的不是什么高檔餐廳，就是干凈又實惠的餐館。
坐下后，章勻凝就把菜單推到盛闕行跟前，「你來選吧。」
「好。」盛闕行看了她一眼，點了幾個都是她愛吃的菜。
末了，他將菜單還給服務員，再度看向章勻凝，「有什么話就直接說。」
心思被戳破，章勻凝尷尬的笑了笑，「我替我爸跟你說聲對不起啊，你主動替他作證他都不領情。」
這事兒在章勻凝心里就是一根刺。
她怕盛闕行的好意被拒之門外，盛闕行心里會不舒服，這幾天都察言觀色。
「他不領情是因為還沒有接受我。」盛闕行十指穿插放在桌上，面色平平的看著她，「你跟我道歉，是還沒有把我當成……你未來要結婚的老公看待。」
章勻凝一噎。
「你爸對我耿耿于懷，對我來說確實造成了一些傷害，但其實他對你是真的在意，把他自私的本性都展露出來，也想給你開拓一條好路出來。」
盛闕行捏了捏眉心，「我這幾天……有些頭沉，生怕以后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這個好日子，可不是吃穿不愁。
他深邃的眼眸看著章勻凝，似乎能把她跟初中時期那個少女的笑容融合。
那個時候，她就沖著他這么笑，至今還是。
他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對得起她這些年眼里只有他。
「什么叫好日子？」章勻凝一字一頓，「吃飽喝足，喜歡的人陪著，那才是好日子，沒聽說過嗎，坐在寶馬車上笑不算什么，坐在自行車上笑才是厲害的！」
盛闕行沉吟片刻，頷首贊同道，「那我努努力，好歹也得買一個電動車，自行車不行。」
章勻凝嗤笑，沒等接話就聽盛闕行又添了句，「你太重，我蹬不動……」
「你——」章勻凝氣的腮頰鼓著。
「逗你的。」盛闕行將剛上來的菜往她面前推了推，目光掃了下她胸口的位置，意味深長的說，「你該再增增肥，太瘦了。」
沒有理解到他這話的意思，章勻凝反駁道，「我這樣不是剛好，你們男人不都喜歡瘦的？」
盛闕行欲言又止，半晌還是說，「多吃飯，少說話。」
腦子反應遲鈍，她呆頭呆腦的樣子一步步的刻入他骨頭上，越刻越深。
但他喜歡逗她，一邊吃東西一邊聊著。
窗外，章環寧坐在車上，看著玻璃窗里靠窗的兩人笑笑鬧鬧。
他就喜歡看章勻凝笑，但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章勻凝都沒有再這么開朗的笑過了。
記憶中，她的笑容還停留在十幾歲的時候。
良久，他嘆息一聲，摸了摸口袋里沒煙了。
下了車去就近超市買了一包，吸了沒兩口就看到周圍不少人接頭交耳的議論什么。
目光三不五時的落在他身上，他身體一僵，仿佛能聽見那些喋喋不休的嘴都在說些什么。
「爸。」章勻凝在餐館里出來，走到章環寧身邊挽著他胳膊往車上走，掃了一圈周圍的人眼眶都禁不住紅了一圈。
緊跟著后面有人小步追過來探頭往這邊看，議論聲也逐漸變大。
「就是他吧？」
「可不是嘛，那天那個受害者的老婆就是在這塊兒接到的電話通知，深更半夜了哭的嗷嗷的，把我們都吵醒了。」
餐館后面是一片小區，巧的是案件受害者就在這后面的小區里住。
因為認識所以大家對這事兒關注比較多，一眼就認出了章環寧。
甚至還有人在地上不知撿了什么，揮手就要朝著章環寧丟過去。
但那人手腕一緊，扭頭就看到男人陰郁的面龐。
「他若真的有罪，犯法了，警察自然會抓，用不著你們在這里指手畫腳。」
盛闕行把那人的手甩開，眼神冰冷，嚇得周圍的人當即退了兩步。
他轉身跟上章勻凝和章環寧，高大的身形站在他們父女二人身后令某些目光和議論聲戛然而止。
到了車旁，章環寧停下，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去哪兒？」
「我們回家……」章勻凝說完又解釋了一句，「去路老師家。」
章環寧面色緊巴巴的，看了盛闕行一眼，半晌打開車門上去，「你媽之前不是給你買了一套房？不要總麻煩路老師。」
章勻凝一怔，彎腰扒著車窗問，「可你不是要跟我斷絕關系嗎？花你的錢買的房子，你不收回去嗎？」
「……」章環寧沒好氣的說，「收，那你自己隨便找地方住吧，我走了。」
「哎爸，你等等！」章勻凝較真，「你……剛剛到底什么意思啊？」
盛闕行唇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掃視著周圍涌動的人群，他長眸瞇了瞇把章勻凝拉回來，「章叔叔，您還是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