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六七天,章勻凝沒在南洲找到工作。
起初是給大企業投簡歷,被拒絕她沒覺得有什么。
后來投了一些中等,再后來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紛紛被拒絕時,她才察覺到不對。
「她爸這是要逼死她。」華楓急的團團轉,「咱倆快點幫幫忙啊!章叔叔也跟我爸打過招呼了,我沒辦法把她插到我爸公司去,你呢?」
盛闕行坐在沙發上,十指穿插,眼底有些烏青,眉宇間透著倦意。
「我能幫她什么?」
總不能把章勻凝安插到工地上去干活。
華楓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你冷靜的過分了,你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勻凝,說到底……她也是為了你才跟家里人鬧成這樣!」
盛闕行低了低頭,呼吸淺薄淡漠,也不知是沒有聽到華楓的話,還是在想什么。
「她也是拗,傻,你這兒也沒給個交代,她就跟家里人鬧掰了,這叫什么事兒?」華楓憤憤不平,越說越來氣,「你就不能給點兒反應嗎?」
「給過了。」盛闕行終于開了口,簡單的三個字,不似他眸色深處那般復雜。
「你給什么了?」華楓懵。
盛闕行見他聽不懂,起身拿了外套朝外走,「我還有事,先走了。」
走出盛闕行家,掃了眼電梯,是停在樓上的。
章勻凝她們找到房子了,在搬家,連搬家公司都不舍得請,兩個人騎共享單車一趟趟的把行李拉過去的。
華楓說開車幫忙,章勻凝也不肯。
畢竟是被章環寧嬌養了二十多年的,搬了一天家下來,章勻凝癱倒在床上,喘氣兒都覺得費力氣。
尤其蘇蘇還在她耳邊總念叨,怪她不讓華楓幫忙,也不讓盛闕行幫忙,她心里都亂糟糟的。
「我剛才看到樓下有家大排檔,咱去吃點兒?」蘇蘇揉著餓的咕咕叫的肚子,詢問章勻凝的意見。
這房子在郊區,不知多久沒有人住過霉味很重。
就算外面氣溫下降,窗戶還是開著的,雜亂的聲音傳進來,隔音很差。
大排檔就在樓下,酒瓶聲交談聲亂糟糟的,想休息也休息不好。
干脆章勻凝就拖著疲倦的身體起來了,但保險起見她說,「我們下樓買了回來吃吧。」
這地方不安全。
蘇蘇眼底放綠光,兩人一同下樓買了一堆吃的,又在就近超市買了啤酒。
四十分鐘后,開動。
在蘇蘇的圈攏下,章勻凝也喝了點兒酒,酒精可比蘇蘇那張嘴要厲害多了。
讓章勻凝內心深處千絲萬縷的情緒傾瀉而出,越喝越上癮。
蘇蘇都被她嚇到了,「你沒喝過這么多酒,你少喝點兒,小酌怡情一下就行了。」
「什么怡情?喝還不喝夠了?」章勻凝臉頰駝紅,目光帶著幾分迷離,「我什么也做不好,喝酒還不讓我喝好了,那怎么行嗎?」
「你哪里什么都做不好了?」蘇蘇趕緊安慰她,「你已經做的很棒了,你在建筑設計上就算沒有興趣,可是你也很努力做出了很多成績,只不過是你的手……」
「我做的好嗎?」章勻凝打斷她,呢喃著,「如果我真的做得那么好,為什么盛闕行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呢?」
蘇蘇一噎。
心結在這兒。
不是和章環寧父女鬧掰了,不是不能再做建筑,不是現在沒錢花。
只是,她的滿腔熱血始終沒有在盛闕行那里得到回應。
章勻凝低下頭,長發散落遮住臉頰,卻遮不住那一滴瑩潤的淚珠,被燈光折射出的光芒。
她吸吸鼻子,身體輕顫了下,「我不想煩著他的,我可以做到轉身就走,前提是他能不能好好拒絕我一次,他能不能翻案,他能不能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她的一廂情愿,始終沒有什么正面的回復。
「那你就不要守著了!」蘇蘇心疼她,「你回歸以前的生活不好嗎?」
章勻凝頓了下,搖頭,「我記事以來,他就在我身邊了,他不在的時候還有記憶撐著。」
她已經忘記了盛闕行沒有出現在她生命里時,她是怎么生活的。
初中同學,十三歲盛闕行就出現在她生命中。
她見證了盛闕行的‘墮落,見證了路千寧一步步把盛闕行在泥潭中拉出來。
他站在金字塔尖,被所有學生當成偶像的一面。
他鋃鐺入獄,又成為所有在學人員反面的教材。
這五年雖然沒見,可她始終在為了見到他而努力。
這是一道坎,在她心里上不去的坎。
「那你到底要怎么樣?」蘇蘇語氣凝重的問,「你究竟只是翻案就能滿足,還是必須跟他在一起才能滿足?」
章勻凝身體一僵。
翻案讓她有充足的理由,短期內還能看到盛闕行。
然后又要怎么辦……她不敢靠的太近,怕盛闕行拒絕。
「勻凝,你膽子太小了,但你又一根筋,如果你不堅定的努力,像盛闕行那樣的人你是撼動不了的!」
蘇蘇一語戳中重點,「有可能,現在的盛闕行就喜歡你,但是你們兩個之間阻礙太多了,你的膽子這么小,又重感情,盛闕行可能是怕你到時候難受就想讓你斷了這個念頭……」
她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盛闕行若不喜歡章勻凝,那就是不喜歡了。
還有一種可能若是喜歡,那一定是替章勻凝考慮。
章勻凝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看著蘇蘇,「你的意思是……他喜歡我嗎?」
蘇蘇猜不透盛闕行的心思,但為了讓章勻凝更勇敢,她使勁點頭,「很有可能!」
「那我們再喝兩杯。」章勻凝掀了掀唇角,也不知是滿足還是什么,又開了一罐啤酒。
樓下,喧鬧的大排檔。
盛闕行單手插兜站在路燈下,另只手里夾著一根煙,撣了撣煙灰,盯著樓上那盞微弱的燈光。
華楓嫌棄的在大排檔那邊過來,「我已經跟警局交涉過了,讓他們晚上十點必須收攤,不然這怎么睡覺。」
「嗯。」盛闕行應聲,吸了口煙,繚繞的煙霧遮住他俊朗的五官,透著一股朦朧的神秘。
「這地方,她從來沒住過。」華楓打量著周圍,「我剛才打聽了一下,這地方隔音不好,蚊蟲也多,也不怎么安全。」
但這里的房租,連之前住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華楓嘆了口氣,反手在他口袋里拿出煙來點上,蹲在路邊,「你說可咋整?」
「我這兒有個房子,你明天讓她搬過去。」盛闕行在口袋里拿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地址,還有鑰匙。
「地方不大,但四周安靜也很安全。」
這原本是他找的房子,房租是現在章勻凝住的地方的雙倍。
為了讓章勻凝欣然接受,他自然是給她掏了另外一半。
「你自己對她好,你干什么不直接找她?」華楓沒接。
盛闕行直接把紙塞他襯衫口袋里。
華楓逼問,「你對她其實有意思吧,就是你覺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跟她之間,不單單是喜歡就能在一起。」盛闕行薄唇輕啟,嗓音富
有磁性,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無奈,「你更適合她。」
「我跟她,門當戶對,你跟她互相喜歡,你說什么叫合適?」華楓嘬了一口煙,聽盛闕行這話很生氣。
他額頭青筋凸起,手指頭戳著盛闕行胸口,「你的各種自以為是,替她著想,都是懦夫的表現,你究竟是覺得自己不能替她撐起一片天,還是你不愿!?」
盛闕行心頭一沉,仿佛被戳中了什么,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你拒絕她的理由,有千百種,唯獨不是因為不喜歡。」華楓嘲諷道,「你還有可能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她從小按部就班,家境環境一直比你好,你也因為當初的案件有愧于她,所以你在躲著,你才是個膽小鬼!你都沒有她一半的勇氣!」.
至少,章勻凝付出了行動,只是那張嘴——不善言談。
盛闕行就掐準了她那張嘴巴說不出過分的話,肆無忌憚的拒絕。
「兩個悶葫蘆。」華楓把最后一口煙吸完了,煙蒂掐滅丟進垃圾桶,「盛闕行,三天之內,要么你就真的跟章勻凝斷的干干凈凈,要么你就做出選擇,不然……我不會再袖手旁觀了。」
說完他轉身離開。
暖色的路燈下,只剩了盛闕行一人的身影。
大排檔被迫收攤,樓下漸漸安靜下來,空氣中彌漫的各種香味被淬上來的泥土清香沖洗干凈。
他深邃的眼眸里倒映著樓上那盞微弱的燈光,直到燈光突然熄滅,他心頭再度一沉。
「我不會再袖手旁觀!」華楓信誓旦旦的話在他耳畔響起。
良久,他捏了捏眉心,正準備轉身離開,便看到一抹纖細的身影在樓道里出來。
章勻凝步伐踉蹌,手里拎著一包垃圾,朝這邊走來。
垃圾桶在盛闕行旁邊,走進了盛闕行才看出她眸光迷離,眼尾泛紅,喝多了。
微醺狀態下,她不似平日里那般乖巧,泛著光澤的嘴唇十分誘人。
她也看到了盛闕行,但還以為是做夢,腳步頓了下把垃圾丟掉,折到盛闕行身邊踮起腳,勾著他脖子。
‘吧嗒
她吻了吻盛闕行的薄唇,微涼,卻很軟。
路燈下,她烏黑的長發傾斜,他被勾的彎著身體,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