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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等白加步履匆匆地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景象:
屋里沒電,白軻躺在床上,在月光中直挺挺地閉著眼,雙手疊在腹部,面容安詳。
什么鬼,方露露呢?走了?
他轉頭搜尋,沒找到。
……不會是被白軻氣跑了吧
屋里太亂了,亂的放不下腳,門口八個垃圾袋,衣服書本和外賣盒子扔在一起,白加勉強忍了,踩著一地垃圾走進來,看著躺在床上的大外甥,嘆了口氣。
白軻聽見聲音,也轉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有點空洞,明顯是看不清東西了,過了半響才張嘴,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唉。”白加又嘆了口氣,大步走過去,伸手就丟了一個鑒定,“精神力又突破了?”
別人精神力突破是喜事,放在白軻身上就是喪事,精神力越高就越容易吸引能量,就算他本身沒那個意思,也會把外界的能量或多或少的帶入體內,偏偏又吸收不了……
白加也沒等白軻回答,直接丟過去一個治愈術,也不用太高級的,把身上治好就行。
他已經習慣了,他這大外甥整天除了尋死就是覓活,他也就一個月沒管而已——又不是沒別的事了,哪能時時刻刻看著啊。
沒辦法,再醫者仁心也救不了,親爹親媽都不管,他這個當舅舅的已經仁至義盡了。
隨著治愈術起效,那種瑩瑩發光的白色從白軻身上退去,瞳孔與頭發也恢復了正常的黑色,他從床上坐起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方露露呢?”白加沒再看他,漫不經心地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隨手向下比劃了一下,“小姑娘,個子只有這么點……嗯?”
一瓶可樂沖臉砸來,白加反而笑了,瞬間抬手接住,還趁著這空暇推了推眼鏡,整個人表情一變,那份喜悅就像是翻書翻出來的,變臉速度堪稱一絕,“哈哈,方露露同學,原來你沒走啊?”
——心機深沉的糟老頭?
——不不不,是陽光開朗大男孩
一個人影從窗外閃現,仿佛月下的刺客,完全是突兀出現的。
這個人,自然只能是方露露。
“你說誰矮?”她抱著外賣飄在外面,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翩翩美少女,留給人的唯一印象竟然只有個子只有這么點?
她167!四舍五入就是170!盤條亮順,誰見了不贊一聲腿長兩米一,怎么就矮了?
“沒啊,別想多了,我是說你很可愛,你這身高剛剛好,白軻視力不行,我只能這么和他形容你。”
白加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他這人對美色不感冒,別管男的女的,天仙下凡也沒用,他打量著方露露,總感覺她又有了新的變化,這才幾個小時不見……
她身上那層能量是什么?風盾嗎?
飛行,風刃,護盾,這些是同一個技能的衍生應用,還是不同的技能?不管是哪種都牛逼了,攻防一體,這就是天生為戰斗而生的戰士啊……
“她去拿外賣了。”白軻慢吞吞的、恰到好處地補充道,仿佛才聽到白加的問話。
“你吃過飯了嗎?”方露露在窗外問,隨后動作靈巧地一彎腰,鉆進了屋子,略過一地的真·垃圾,直接踩在了一地的衣服褲子上。
屋子的主人白軻還沒什么反應,白加先忍無可忍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著開始拆外賣盒子的少女,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心塞……
“你好了?”方露露還看了白軻一眼,漂亮的白毛毛沒有了,嗚……
白軻嗯了一聲,也仔細看了看她,目光在她山藥棍一般細白的胳膊上一晃而過……這么細的胳膊,到底怎么把他救起來的?
因為個子高骨架大,他本身并不輕,再加上從二十多層跳下來,一般的二階戰士想接住他都要斷根胳膊,她才多大,這么小就有這種身體素質,對能量的吸收率肯定很高,也怪不得白加這么緊張,甚至急匆匆跑回來。
“你們吃嗎?”方露露點的炸雞,雖然她點外賣時候白軻說自己不餓,但她也不好意思在病人面前吃獨食,于是點了兩份。
“……你不能吃這種東西。”白加忍不住說道,看著那油膩膩的炸雞腿,眼皮一跳,忍無可忍,“……算了,給我一下。”
說完他抬腿邁過來,同方露露一樣,在踩垃圾和踩衣服中選擇了后者,一揮手凈化了那堆炸雞,頓時雞腿就沒了光澤,就像霜打的茄子,誘人程度急降。
“……雞腿也行?”方露露目瞪口呆。
“肯定啊,這種外賣都很臟的。”白加干脆在床邊坐下,哎,這垃圾場的即視感……
“好歹我也是六階,你不會以為治愈者就只會治療吧?”他瞥向她,“算了,抽空還要給你補補常識。”
“才不要。”方露露拒絕了。
這見鬼的學校就像監獄,連考滿分的都抑郁了,她肯定受不了。
雞腿只有兩個,方露露隨手就遞給白軻一個,后者頓了一下也就伸手接過,她又把雞翅遞給白加,白加也頓了一下,最終還是不忍拒絕她的好意,慢吞吞放在嘴邊嘗了一口。
“他怎么變黑了?”方露露最終還是沒忍住,按理說不應該問的,但她根本忍不住啊。
“光元素污染。”白軻自己回答道,聲音沉穩清越,看起來與剛剛的他判若兩人。
“什么意思?”方露露又轉頭看向白加。
“意思就是,你能吸收進身體的能量對他來說有毒,會把他害死。”白加解釋,這個情況的確很罕見,他也沒有不耐煩,而是細心又多講了幾句,“光元素污染導致軀體崩壞,與元素過于充沛導致的軀體變異差不多。”
說著,白加雙眼一亮——是真的亮,他摘下眼鏡,給方露露看他變成金色的眸子,不僅僅是顏色變了,他的眼球表面的確有躁動的能量在涌動。
“能量過于充沛,達到肉體承受的極限快要爆掉,差不多那種感覺。”
他簡單展示了一下,眼睛又恢復了黑色,他也又把眼鏡帶上了,人畜無害,平平淡淡輕輕松松,和自己口中的解釋完全對不上號,讓人完全感受不到“快要爆掉”的嚴重性。
“不過我這是自己可控的,元素污染不可控,光元素會破壞他的身體組織,你剛剛也看到了,他的眼睛,到那個程度幾乎就瞎了,所以我才比劃你的個子,不是說你矮,而是他根本看不清,估計連你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漂亮的代價,這么大?
方露露聽的發愣,手里的雞腿也吃不下去了。她轉頭看看白軻,后者也瞥了她一眼,沒有否認的意思,只是伸手一丟,把雞腿扔回了她腿上的外賣袋里,就像丟垃圾一樣。
這種程度而已,白軻早就習慣了,雖然很想把這兩個人趕出去,但他懶得費功夫了。
只要他不說話不配合,他們早晚會走的。
嗯?方露露也如釋重負,立馬扔下手里的雞腿,她只吃了一口就夠了,太難吃了。
果然吃炸雞就應該吃有害部分,都凈化掉了就沒味道了,還不如啃蘋果。
“走吧,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站起來,伸出手向白軻問道,似乎打算拉他起來,態度之自然,好像白軻根本不是病人,而是能立馬站起來和她出門——雖然理論上的確如此,但他剛剛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看著方露露,白軻愣住了,他定定地看著她,忽略掉外貌,忽略掉一切,他只是想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
“你那么是什么表情,我還會拐賣你不成,你不是在這呆著難受嗎,我帶你出去玩兒啊。”方露露又沖他晃晃手。
白軻嘴唇動了一下。比驚訝更多的是另一種無法說明的情緒,那種感覺說不上來。
她問他要不要跟她走,也沒說去哪里。
他卻忽然很強烈的,想要跟著她逃出去,不管去哪里,去哪里都行。
你害怕死嗎?應該是不怕的
……沒關系,我來幫助你……
好像是同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如同惡魔低語,明明是從泥潭中把他拽出來,卻又好像鎖鏈一樣一層一層的纏了個結實。
——這是另一個陷阱。
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告訴他。
——沒有人會永遠幫助你,這是逃避,是暫時的甜蜜,不要握住那雙手,那不是機會,你只會摔得更慘,會被毫不留情的拋棄。
——沒關系,我還有500萬呢。
是的,他也并不是完全沒用的,至少還有錢,雖然不多,卻也算不上特別少。
其實他總共只猶豫了半秒,就伸手放了上去,動作快的就像根本沒思考過。
“我可以跟她走嗎?”但他還是問了白加一聲,雖然根本沒必要。
白加想了想,“……你自己定?”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方露露和白軻這兩人,完全不同卻詭異的融洽,某人那一言不合就離場的傲慢呢?現在變成陽光少女了。還有他這大外甥,動不動就割腕跳樓不想活,現在怎么了,還詢問意見裝乖寶寶?
行。去吧,祝你們幸福。
他才懶得管,早晚拜拜,真要早戀也堅持不過一個月,不對,頂多堅持一天。
白加聳聳肩,很瀟灑的離開,說真的,這么亂的地方,他真的是一秒也待不下去。“方露露同學,有事給我打電話啊,別忘了刷一刷校網的公告,白軻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你來這里上學還能跟他在一起呢。”
“哦,非常感謝。”方露露很想翻白眼。
白軻握著她的手,縱然從表面看,他此刻是平靜的,從頭到腳都沒有任何異常,修長的手指也是輕輕的搭在方露露的手上,指骨在薄薄的皮膚下泛著白,沒有用任何力氣。
窗外月光正好,月亮懸掛在夜幕中,連一朵云都沒有,只有風吹動著,帶來絲絲涼意。
白軻順著那個力道下了床,和方露露想的不一樣,他不顫抖也不需要攙扶。
好啊,她還以為他很虛弱,結果他剛剛一動不動地歪著,單純就是懶得動。
實際上白軻現在好的不得了,直接跑馬拉松也沒問題,一站起來就活動了一下肩膀,反而是方露露感到一道陰影壓下來,下意識倒退了一步,差點踩進帶湯的外賣盒里。
“我去?好高!”她抬起頭。這高度太離譜了,怪不得白加要往下比劃——竟然比她高兩個頭,她的視線才到他前胸!“兩米?”
“1米93,不到2米。”白軻回答,“我18了,休過兩年學,比你大幾歲。”
“你會在意我比你大幾歲嗎?”
他盯著她問,衣服上還沾著點點血跡。
“……年齡,應該……沒什么影響?”方露露也小心翼翼起來,不知道為什么,語氣忽然很不確定。
不是,等等。
她這才感覺不太對勁,她不就是約他一起出去吃個飯嗎?怎么有種被賴上的感覺?
真要賴上也應該是她為了錢賴上他吧?怎么感覺心里毛毛的……
打住。她又看了白軻一眼,后者依舊面無表情,瘦到領口都空蕩蕩,露出嶙峋的鎖骨。
——瘦成這樣還這么漂亮,養胖一點還了得,以這家伙的美貌程度,他倆很難說誰占便宜,反正她絕對不虧就是了。
方露露又看看他們仍舊握在一起的手——白軻的手松松的虛握在她的手上,話說,為什么是她緊握著他啊,她有做過這種事嗎?
母胎單身,情場經驗為0的某人陷入沉思,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她見色起意了。
“走?”方露露瞥了眼窗戶,反正白加已經走了——而且走的那么干脆,讓她很疑惑,真是千年老狐貍啊。
“嗯,”白軻回答,俊美的臉上隱約露出一點笑容,心臟在胸腔下哐哐的跳。
是的。他當然記得。
也就是在這時,他明白了,他是注定要跟她走的,就像剛剛斷電,他忽然發瘋似的想要跳下去,是沒有任何緣由的,只是一股強烈的感覺——有東西在“召喚”他。
是死亡的召喚也好,是更令他神魂顛倒的東西也罷,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在意了。
他幫她活,她幫他死,他們都將獲得勇氣——一起活的勇氣,和一起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