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終究有些忐忑地來到榮華宮,皇后溫言道:“玩兒累了吧?快叫他們拿了水來,伺候你洗了手臉好吃飯。”
太子見皇后大不似往常,心中訝怪,卻又不好多問,只說:“多謝母后關懷。”
洗罷了手臉,皇后拉著太子的手說:“快坐下吃飯,想是你先前就沒消停,晚飯不宜吃的太飽了,否則會腹脹。
這道湯是我特意叫他們燉給你的,嘗一嘗味道如何?”
此時太子只剩下受寵若驚了,連忙端起碗來嘗了一口,還沒有品出味道,就不住地夸贊:“這湯真好喝,母后也嘗嘗吧。”
皇后輕輕搖了搖頭,微笑道:“母后想吃得清淡些,這道肉湯是獨給你的。快吃吧,想來你也是餓得狠了。”
太子的確是很餓了,他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像今天這樣縱情玩樂。此時只覺得自己能吃得下一頭牛。
那道肉湯本來也并不多,太子很快就吃完了。
隨后又吃了些別的東西。
皇后對于和他有關的所有事物都異常精心,從小到大,從不讓太子吃十分飽,怕的是難以消化而生病。
尤其是晚飯從來只能吃七分飽,這一點太子是深知的,而且他也已經習慣了。
因此,盡管餓得厲害,卻也只吃了七分飽,就停了筷子。
“吃飽了不要快跑,”皇后說道,“如今天色也已經晚了,我也就不再留你了,叫他們陪著你慢慢地回宮去,稍微歇歇就洗浴了休息吧!”
太子恭恭敬敬地起身,答應了方才退出去。
走在路上,太子的腳步格外輕盈。以往他的心里總是忍不住的發悶發苦,可是今天,說不出的歡喜溫暖。
“如果母后能一直這樣,那該多好呀!”太子在心中暗想,“為什么忽然變了樣子呢?是有誰在母后面前說了什么嗎?還是她自己頓悟,所以不再苛責我了。”
想來想去,太子也沒想出所以然來,但他覺得這終究是好事。
回到玉成宮,太子的興致格外高,吩咐親隨:“去把小兔子拿來,我要喂它吃點兒東西。”
宮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很喜歡這只小兔子。每天回到宮里第一件事就是先喂兔子吃東西,這已經是他很要緊的一項消遣了。
“殿下……”宮人看了太子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沒聽清楚我說什么嗎?把兔子給我拿過來。”太子說著已經坐下了。
“殿下,兔子拿不來了……”宮人再為難也得把話說明白。
“為什么?怎么了?”太子問。
“您離開不久,皇后娘娘就打發人來把兔子拿走了。”
“母后叫人拿走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晚膳還是在母后那邊吃的呢,也沒有人跟我提這件事呀。”太子奇怪道,“是誰拿走的?拿的時候可說了什么沒有?”
“殿下息怒,來的人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把那兔子拿走,要帶去……帶去……”宮人期期艾艾。
“你能不能一起把話說清楚?這么支支吾吾的是要急死人嗎?拿到哪里去了?你快說呀!”太子開始變得不耐煩起來。
“是拿去了御膳房……”宮人說著已經跪下了。
他預備著聽到太子的質問或是勃然大怒的呵斥,可是等來等去卻只有安靜,沉默。
宮人微微抬起頭,看了太子一眼,仿佛看到了一尊泥塑木雕。
太子愣在那里,面無表情。
“殿下!殿下!”跟前的人不免慌了,紛紛上前呼喚。
沒有應答,太子的姿勢不變,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殿下!殿下!您回一回神,說句話呀!”眾人越發慌亂。
“這……這是怎么了?要不要傳太醫?”有人見太子這么呆愣愣的,生怕出了什么事。
“要不然掐人中吧?”也有人提建議,“這樣下去可不成。”
開始有人給太子捶后背撫前胸,動作由輕到重,幾乎要失了分寸。
可千萬別急火攻心痰迷心竅,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就在眾人瞧著不好,要傳太醫的時候,太子忽然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這一吐就不可收拾,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伴著不可遏制的嘔吐。
宮人們一邊給太子捶背,一邊遞清水漱口。
太子把晚膳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然后就吐清水,清水都吐完了,開始吐黃色的膽汁。
此時御醫也早來了,以為太子吃了不干凈的東西。
開了催吐清穢的藥劑,當然服下去之后立刻就又吐了出來。
玉成宮的總管趕到了榮華宮,向皇后稟告:“皇后娘娘,太子回去之后大吐特吐,御醫去了還是束手無策。”
皇后聽了之后卻并不著急,只是問道:“他知道兔子的事了?”
“知道了。”玉成宮的總管低下頭,“太子聽說之后就開始吐,奴才們想了很多辦法也止不住,現在來討娘娘的示下。”
“那就讓他吐吧,吐累了就讓他睡。”皇后并不擔心,“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可……”玉成宮的總管冒著惹怒皇后的風險說道,“總得皇后娘娘這邊過去個人才成,否則有什么事奴才也不敢擅自做主。”
“那就讓梁景過去吧。”皇后說,“這下你們該放心了。”
果然,玉成宮的人聽說梁景過去就不像之前那么沒有主意了。
誰都知道梁景作為榮華宮的大總管,他去了和皇后親自去并沒有太大的分別。除非事情已經緊急到他完全拿不了主意了。
梁景來到玉成宮,此時太子還在一個勁兒地干嘔。
梁景看了心中也不禁惻然,太子蜷縮在那里,臉色慘白,額上的汗涔涔而下,恍若大病。
“梁總管,卑職們實在已經盡力了,可太子的情形還是不見好轉。”幾個御醫也是急得一頭的汗。
梁景知道御醫們不知具體情形,所以慌亂,其實太子并不是身上病了,而是心病。
“你們先到外間侯著去吧。”梁景說,“眼下用不著你們。”
御醫們聽說之后不啻得了大赦,都連忙擁到外間去了。
“殿下,千萬定一定神。”梁景上前,跪下身子對太子說。
太子顫微微抬起頭,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是母后派你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