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恩殿中少說也有七八百人,就算是人人謹守規矩,也難免復雜,尤其是那些來往伺候的宮人們。
薛姮照只是一個小宮女,隨著福妃和藍凝在提前就定好的位置旁站著。
帝后未入席,其他人自然不得先坐下。
但她心細如發,不動聲色就把在場眾人都掃視了一遍。
在一片喜慶歡聲中,她很快就察覺到了幾個人的反常。
皇后的這次生辰宴,是交給了司禮監辦的。
梁景等人明面上絲毫也沒摻和,賢妃等人也沒過問。
故而來的人進來就瞧見今年大殿里的布置和去年很不相同。
薛姮照最先留意到的是司禮監的掌事,他幾次走到一個小太監旁邊,低聲說兩句什么,有時還悄悄打手勢。
隨后皇后等人到了,梁景和司禮監掌事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后掌事又似有意若無意地走到那小太監跟前,再次叮囑了一遍。
薛姮照于是格外留意那個小太監,他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前頭還有柱子帷幔遮擋著。
薛姮照所站的位置能夠看見他,可主位上的人卻瞧不見。
薛姮照為看究竟,趁著此時還未落座,便緩緩移步過去。
此時本就有許多宮娥太監來往穿梭,她小小的一個人混在里頭并不顯眼。
薛姮照假做躲開迎面走過來捧這果盤的一隊宮女,往小太監站的地方走了幾步。
小太監看了她一眼,薛姮照微微一笑。
那小太監便紅了臉低下頭去。
“你怎么站在這里?”薛姮照又走近兩步同他搭話,“敢則是躲懶呢?”
“我才沒有,”小太監立刻反駁,隨即又躊躇,“上頭派了我活計,我可沒偷懶。”
“我不信,”薛姮照繼續逗他,“誰的活計是站著不動的?扮木偶嗎?我給你告訴人去!”
“你可別胡鬧,”小太監忙叫住她,“我是真的有事,還挺要緊呢!你快離開這兒吧,小心挨罵。”
小太監對薛姮照是好心,只是不能說太多。
向她這么好看又嬌弱的小姑娘,被訓斥兩句就會哭鼻子吧?
薛姮照在和他說話的時候就已經留意到了旁邊的柱子,那上頭有一顆銅鉚釘,銅鉚釘上有一根細細的鋼絲,直通到天棚上去。
這里不止這一根柱子,更不止這一根鋼絲。
頂棚上掛著上百朵彩綢系的牡丹花,都是用這樣的鋼絲固定。
但薛姮照明白,這一根必然是與眾不同的。
“你在這里做什么?”薛姮照身后傳來聲音。
“經過而已,”薛姮照回身對梁景說,“奴婢這就回去。”
說著便離開了。
梁景看了她一眼,沒在說什么。
隨后問那小太監:“她跟你說什么了?”
“回梁總管,沒說什么,她只是經過這里,以為我在偷懶。”小太監道。
“做好你自己的事,別多嘴。”梁景冷冷地看著那小太監,對方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
薛姮照回去后,藍凝也只是看了看他,沒說什么。
薛姮照隨后又留意到了太子。
太子這個人心性既不像皇上也不像皇后,慈柔有余,剛硬不足。
如此性情的男子,其母必多強橫。
太子的儀表舉止向來是端正的,但薛姮照留意到他今天的眼神,總是忍不住發飄,瞟向天棚上的二龍戲珠。
如果換做旁人,必然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可薛姮照卻不一樣,她已經隱隱然猜出了幾分。
細想這也并不難解,畢竟她是個幾乎知曉全局的人。
一般人看事情,往往云里霧里,難以透徹。
那是因為他們只能看到一鱗半爪,與盲人摸象差不多。
所以大多數人往往都是事后諸葛亮,等到事情已經發生完了,才回想起先前的種種征兆。
這就是聰明人和常人的區別了。
皇后似乎也察覺了太子的不自然,低聲說了句什么。
太子立刻挺直了身子,目不斜視。
隨后皇上就到了,薛姮照留意到太子又不自禁地看向了天棚,那一處正對著皇上一會兒要坐的主位。
薛姮照當機立斷,在藍凝耳邊說道:“皇子妃,一會兒只要看見皇上要入席,你便叫皇孫大哭,直到皇上離開那個位置。”
“為什么?”藍凝不解。
“現在來不及解釋,你只這樣做就是了。”薛姮照道。
此時皇上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已經要入席了。
藍凝信得過薛姮照,見孩子抱在懷里,照著小屁股使勁一掐。
“哇……”小皇孫頓時大哭起來。
此時殿中一未開席二無歌舞,頗安靜。
小皇孫的哭聲又極響亮,好似小銅鑼一般。
藍凝做出羞愧的神色請罪道:“這孩子不懂事,怎么著好端端哭起來了。請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不妨事,小孩子哭哭笑笑,本就是常事。”皇后溫言道。
皇上卻說:“這個臭小子,中氣十足啊!我好些日子沒看見他了,給朕抱過來瞧瞧。”
藍凝便抱著皇孫過去,皇上伸手接過去。
沒有人掐,皇孫也就不哭了。
“呵呵,這孩子,看來是嗔著朕不瞧他了。”皇上把皇孫抱在懷里抖了抖說。
“陛下,且請入席吧!”商啟言在一旁陪著笑說,“您入了席,大伙兒才好入席呀。”
“嗯,”皇上點頭,“藍凝啊,好生把孩子抱過去吧!”
皇上把孩子交還給藍凝,準備入席,剛要坐下。
藍凝只能忍著心疼又掐了一把。
“哇!”皇孫又哭了。
“這是怎么了?”皇上看著他皺眉道,“男娃子可不興這么愛哭。”
皇孫的眼淚一串串流下來,他疼啊!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娘親要弄疼他,可是剛才那個人,只要他抱著自己就不疼。
皇孫于是伸出小手去,要皇爺爺抱。
隔輩親可不是一般的厲害,饒是皇上也招架不住。
當即又走過來抱過了皇孫,皇孫便抽噎著不哭了。
“呵呵,你這小家伙,敢情只是要朕抱你啊!”皇上很高興。
“小孩子最有靈性,在場的人誰最有福氣,他便找誰的。”福妃忙打圓場。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明顯藍凝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