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姮照叫張公公別急,可他依舊汗出如漿,并不單是因為天氣熱。
“薛姑娘,先前得著你的力,我僥幸受陛下的青眼。
自春日宴后,皇上又叫我去管龍鱗閣。”張公公說起話來不免長吁短嘆。
龍鱗閣是陽澤宮的一座角樓,專門放寶物用的,也算是個十分要緊的去處,不是得力人絕無可能指派。
“我自然是萬分小心,不敢有一絲懈怠。
就在今早,我依例到里頭查看,發現里頭似乎進了老鼠,有個盒子外頭有鼠啃過的痕跡。
我便忙叫跟著的人四處尋找老鼠,你也該知道那里頭是不許養貓的,怕貓亂跳碰壞了東西,畢竟那里頭的物件都是價值連城的。
我自己呢則把那盒子從架子上取下來,一來要看那盒子壞得厲不厲害,是該修補還是干脆換個新的;二來也要看看老鼠有沒有鉆進去,萬一在里頭絮了窩兒,那可糟了。
誰想一打開盒子,我的三魂六魄差點兒給唬沒了。
那盒子里放的是青天冠,這東西平常輕易不使用,只有在祭天的時候才會用。
之所以叫青天冠,是因為它上頭嵌著老大一塊青金石。
那還是世祖皇帝的時候,波斯來的使者進貢的。
一開始是放在個琉璃罩子里供著,后來陛下即位,因為崇尚道教,所以就命宮中匠人打造了個頭冠,把這塊寶石鑲了上去。”張公公說著用袖子連抹了兩下汗。
對于這個青天冠,薛姮照倒是頭一回聽說。
青金石這東西向來是道教的圣物,因其色如青天,故而備受推崇。
當今皇上癡迷道教,自然會把這東西看得格外重要。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現在民間的青金石身價已比前朝翻了不止三倍。
而品相上佳的青金石更是有市無價。
“我看那盒子里頭冠還是在的,可上頭的青金石卻不翼而飛了。我先前以為自己眼花,揉了又揉,眨了又眨,再看時還是沒有。”張公公欲哭無淚道,“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又不敢聲張,只得重新把盒子蓋上。
思來想去是一點兒頭緒也沒有,薛姑娘,我只能想到你,求求你幫幫我吧!”
張公公發現青天冠上的青金石不見了,他是看管的人,自然逃不了干系。
這么貴重的東西失竊,若是找不回來,他的腦袋自然保不住了。
“張公公,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薛姮照聽完后問他。
“再沒有別人了,”張公公說,“我現在不知道那些人誰是人誰是鬼,也許我剛說完回頭他就把我賣了。
何況事關重大,一般人是擔不起這個干系的,為了自保也多半會把事情抖出去。”
張公公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他這半年多來升遷得很快,必然招致不少人嫉妒。
而這件事又太容易落井下石了,簡直一砸一個準兒。
就算別人不是存心要害他,可一旦知道了這件事,難免也害怕受到牽連,哪里還會為他保密?
他之所以告訴薛姮照,一來他知道薛姮照足夠聰明,有可能幫他解開這個死局。
而來薛姮照在利益上和他毫不沖突,如果她能幫到自己,自己當然也會給她回報。
如果她愛莫能助,起碼不會出賣自己。
“張公公,你多久到那里查看一次呢?除了你,還有誰能到里頭去?”薛姮照需要知道更多。
“說句實在話,我每天都要進去瞧瞧。但只有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才會逐一清點里頭的東西。平日里也就看看有沒有什么異常。
今兒是初六,我初一那天帶著人逐一清點過的,都沒有問題。
那閣子外頭總有侍衛把守,除了我每天帶著幾個人進去查看之外,就是我那徒弟每天會看著幾個太監打掃。
但進出都會搜身,也算得上是嚴密了。
除此之外就是商公公有鑰匙,但我想這事和他應該是沒有關系的,因為出了事他也會受連累。”
“張公公,只有裝青天冠的盒子被老鼠啃了嗎?”薛姮照問。
“說來也怪,真的只有那個盒子被啃了。后來也捉到了老鼠,是一只小老鼠。”張公公說。
“那盒子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嗎?它放的是高還是低?”
“那盒子統一都是大內造的,和它一樣材質大小相近的盒子在那屋子里有二十幾個。
它放的位置不高也不低,不知道為什么單單它招了老鼠。”
“從初一日到前天,那里沒有再發生什么異常的事嗎?”薛姮照問。
“異常?”張公公喃喃,“現在我還沒察覺有什么異常,所以才格外頭疼。”
“張公公,”薛姮照也不能下定論,“那青金石鑲在頭冠上應該很難取下來吧?”
“說是鑲在上頭,其實不如說是籠在上頭。”張公公解釋道,“因為這青金石偶爾還會另做他用,所以做了個機括,并不像一般寶石那樣鑲在上頭動不了。
我當時仔細看了,還把頭冠拿起來,在盒子里摸了又摸,也沒有青金石的影子。”
“張公公,近來可要用到青天冠嗎?”薛姮照問。
張公公把兩手拍,懊喪道:“可不是要用么!從四月半便一滴雨也沒下,都說大旱不過五月十三,眼看著就要到了。
朝臣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各處都是鬧旱災的消息。
陛下便有心讓無量真人開壇做法祈雨,還說到時就要用到青天冠。”
無量真人是皇帝親封的國師,平時陪著皇上煉丹修道,需要祈福祭祀的時候,便會開壇做法。
“張公公,你覺得這青金石有可能被別的宮里的人拿走嗎?”薛姮照問。
張公公把頭使勁兒搖了兩搖,說:“絕無可能,這可是陽澤宮啊!”
“那一定是陽澤宮的人動的手,在你心里可有懷疑的人么?”薛姮照此時已經漸漸理出了眉目。
“我也仔細想了,不可能是我和我帶著的人,侍衛也不可能進去,那就是那些打掃的人最有嫌疑了。”張公公說,“可是打掃的人也有五六個,我總不能把他們都拘起來嚴加拷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