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樣一張恐怖的臉！
臉部到脖子的臉上的皮膚都被扭曲扭八的褶皺拉得四分五裂。
眼睛和鼻子似乎也沒有長在原本該在的地方，眼瞼外翻，一雙眼睛下瞼外露，露出白花花的肉。
鼻子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說不清楚是什么玩意兒的肉瘤。
鮮紅的皮膚，滿臉大大小小的肉瘤，總之臉上和脖頸沒有一塊好肉。
他頭上也沒幾根頭發，只有幾搓毛長在那原本沒有幾處完整的皮膚上。
剩下的都是一頭的斑駁傷痕和鮮紅的疤瘡。
這是一個被嚴重燒傷的人啊……
他見我一時沒有說話，似乎被他的容貌給嚇愣了。
于是才不好意思地又帶上了帽子：
“對不起，嚇著你了！”
我覺得自己有點失禮，于是連忙說：“沒有沒有！”
“原來你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的樣子，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把頭低下來，然后小聲地詢問我。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我是……我是張淑美的朋友！”
“哦？那你怎么找到這里？是她叫你來的？”
他聽到張淑美的名字，似乎身子有一些許的輕微顫抖。
“我……”我腦子里在想著怎么回答，總不能說，嗯，我是來收你的魂的，你快要死了。
或者是，張淑美是個怪物，所以我才找到她家準備躲在這里收拾她。
我有點不知所措，手里不停地捏著身邊的一棵月季，那尖細的小刺扎進我的手指頭我也不為所知。
“她是不是犯什么事了，你就照實給我說吧！我這個已經死了的人，還有什么不能看透的。”
他小聲地說了一句，然后過來將花園的柵欄門打開：
“請進吧！”
我有點狐疑，但是還是跟著他進了園子。
“你知道張淑美做的事？你是她什么人？”
我走到園子里，漫不經心的看著這美麗的花園。
這樣美麗的花園，卻是出自于一個這么丑陋的人之手。
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自個兒又重新拿起那水壺，慢慢地走到水池邊接了一滿壺水，又開始澆他的花。
“這花園真好看……”我為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于是發自肺腑的給了一句贊美之詞。
他并沒有理我，似乎我說什么，看什么，做什么動作均與他無關。
“二十年了……我在這里待了二十幾年了！我其實老早應該死了，卻在這里做了二十幾年年的活死人！”
他自顧地說著，我似乎感受到他壓抑了幾十年的情緒。
他在努力的克制自己，他專注地修剪著枝條，打理著那些美麗的月季，只是為了壓制他難以自抑的悲傷。
他擅抖著，自顧自地修剪著。
園子里四處無聲，只有偶有的鳥叫聲，和那剪刀修剪吱條發出的㕷㕷的聲音。
他像一個知道自己即將死亡的老人，終于等到了他可以敘述的對象，開始向我委委道來那些塵封的往事：
“我是張淑美的愛人！我們結婚有三十年了。”
“啊……”
我一時好似被丟進了一個漩渦，任我怎么想要抽離都無法挪動我的手腳。
“你說的是那位艾麗中心的老板張淑美小姐？？”我小心翼翼的問了一聲。
“小姐？呵……應該現在是吧！”
他沉默了一下！
“你是公安局的嗎？”
“不是，我其實是殯儀館的……”
我似乎覺得面對這個即將要對你敞開心扉，對你傾述的人撒謊有點不人道！
更何況，我還算是他的靈魂擺渡人。
以前收靈魂時候這個人已經死了，這是第一次面對一個即將死去的人。
我似乎也有了一種對死亡的敬畏感。
“殯儀館？……她死了？”
他扭過頭來看著我，雖然我看不到他的目光，但是我能感受到那翻著血紅白肉的眼眶里，那暴露的眼球投遞來的疑問。
“沒有，她好好的呢？”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我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所以也只好不再多說。
他一聽我說張淑美好好的，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你不是公安局的，她也沒事！那？難道你是來收我的命的？”
他忽然意識到什么，手中的剪子忽地㕷地掉在地上。
他又看向我，手不停的擅抖，“你是……”
他哆哆嗦嗦的指著我，“你是，你是……你是來收我的命的吧！”
他一下癱坐在花園里的一處石凳上，半天沒有緩過勁來。
我一直沉默著盯著他，我確實是來收他的命的，可這件事我要怎么正面回答他呢？
“張淑美是畫皮夫人嗎？”我慢吞吞的吐出“畫皮夫人”幾個字。
我斷定，眼前這個男人一定是了解什么的。
可是他卻一直守著這個秘密，或者是他一個人在承擔著巨大的痛苦。
“啊……”
他哇的一聲哭起來。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們會來收了我們的命。
我告訴過她，不要因為我去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可是她就是不聽，她就是不聽……
嗚嗚嗚……
她不聽啊！她最后已經瘋狂了，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人了吧。
我也不是一個人了，我不是人了，我到底是不是人，我這個樣子，我怎么還茍活在這個世上。
……嗚嗚嗚！”
他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抖動著。
我默默地看著他哭泣，因為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那風中飄來的玫瑰花香，透露出一絲絲悲涼的氣氛，四周的天色開始逐漸暗淡下來。
最后一抹殘陽沉入天邊的時候，這個在風中瑟瑟發抖的人依然沒有從他的回憶中走出來。
他哭了許久，才又站起來，似乎鎮定了一下情緒。
哆哆嗦嗦的走到屋內……
“你進來吧！”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他允許我這個收他命的人進屋，他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成了死神一般的人物……
我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注定會見證一次從生到死……
我走進屋，屋里陳設復古溫馨，有一種七八十年代的感覺。
那一屋子泛著黃的老照片，掛滿了整個墻。
那是怎樣的兩位長得好看的人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