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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少青點了點頭,“那便等他來了之后再做決斷。”
“不過.….你怎么那么確定他會來呢?”
“因為..…..”,薛無極頓了頓,“他有這個自信。”
年少時能在短短數日中擊退了大軍,這其中固然有赫連人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因素在,但不可否認這個人,確實有這樣的能力。
而從后面數年薛無極自己和赫連震北的幾次交鋒來看,這個人能在鐵伐思絕對的威壓之下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還扶持了沈貴和鐵伐思對抗,絕對不簡單。
而這個人的性格,他也略有耳聞,極度自負且張狂。
盛少青沒再反駁,反倒想起另一樁事來,“此前商定的和南景的會盟是在何時?”
薛無極皺了皺眉,“應該是下月初五。”
“這么快?”
看來留給他們處理陳留這些事情的時間不多了。
薛無極看盛少青的神情試探道,“太后莫非是想從陳留出發,直接去順昌?”
盛少青挑了挑眉,“有什么.問題?”
薛無極露出了招牌的笑容,“沒有,只是若是如此,臣就要吩咐下去,提前安排安排了。”
“若是時間趕得早,順昌那里的春景正盛,太后去賞玩一番豈不更好?”
盛少青笑了出聲,“吾現在哪里還有心情賞玩,眼下的事情正是讓人焦頭爛額呢。”
“太后所指,可是陳留王氏之事?”
“你也知道了?”
薛無極愣了愣,轉而笑著說,“紀丞相并未瞞我們,不過這些事情也僅在我們幾個輔政大臣之間知曉,畢竟王大人他做出的事并不光彩嘛。”
“那在你看來,他應該如何處置?”
薛無極沒有正面回答盛少青的問題,只問盛少青道,“臣想問太后,若是此人牽扯甚廣,或許會扯出些陳年舊案來,太后可有把握控制得住局面?”
盛少青驀然轉身對上薛無極試探的視線,“你還沒回答吾的問題。”
薛無極垂下頭去已然明白過來,“那自然是殺雞儆猴,以整不正之風了。”
“不過紀丞相和王大人關系匪淺,太后想要重責,怕是不能。”
“那倒無妨,只要薛大人肯幫吾,想來丞相也不會說什么。”
“那”,薛無極頓了頓,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太后當真是要削世家之權?”
盛少青驚訝抬頭,這件事除了紀文宣和林陽公主,她好像還沒告訴朝中其他的人,薛無極又是從哪里知道的呢?
莫非又是她那個英年早逝的夫君?
看盛少青驚訝的神色,薛無極解釋道,“此前紀丞相曾同臣議論過此事,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會付諸實施。想來.紀丞相定然做了不少準備。”
盛少青見他已然知道,那也就沒有必要再瞞他,總歸不是她說漏的,也賴不到她頭上。
“吾知道你也出身大族,也明白你定然不愿這樣,只是時移事易,如今朝中多少人尸位素餐,又有多少人魚肉百姓?”
“長此以往,朝廷官員豈不是成了大涼之毒瘤,國家又有何依仗可言?”
薛無極默默良久,“只怕太后和丞相所愿皆好,可世家并不會這么想啊。”
“南景明帝折騰了這許久,又是抄家又是流放,結果呢?”
“王皇后之兄自己差點被改制反噬,不然前些日子怎么會是他親自前來大涼交涉,又怎會同我朝訂盟呢?”
盛少青點了點頭,“吾也知道這也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可吾只不過多從寒門之中選些人才以充朝廷,總不至使所有人都.都.”
都是些鼠目寸光只知道眼前之利的蠢材吧。
“而且,科考一事也能讓各部官員警醒起來,總不至于以為自己入了仕就能永遠坐享其成。”
盛少青自己淋過的雨,自然也要把這些人的傘全給撕爛了才是!
薛無極疑惑問道,“只是這樣?”
盛少青也是疑惑反問,“不然呢?”
薛無極蹙了蹙眉,“可臣看紀丞相沒日沒夜忙成那個樣子,還以為.”
“以為什么?”
薛無極心虛的看了一眼盛少青,“以為.以為太后要效仿南景,將世家之人趕盡殺絕呢。”
盛少青:
“吾在你眼里就是這樣一個嗜殺的狂暴之人?”
盛少青十分不解,自己難道是長了副青面獠牙的模樣,還是腦子秀逗了,才會想得出趕盡殺絕這種斷人活路的事情。
薛無極尷尬笑道,“臣不敢,只是前車之鑒仍在眼前,不由得臣”
產生聯想。
“其實,明帝對那群世家趕盡殺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薛無極驚恐的瞪大了雙眼,太后這話莫非是也起了這樣的心思了吧?
“你先別急嘛”,盛少青看薛無極難得失態,也是覺得好笑,接著道,“明帝起于微末,后來又得了王皇后助力才能迅速飛黃騰達,一躍而上成為一國之主。”
“可那群世家將王皇后指摘的一點好處都沒有,非要說人家是二嫁之身十分不堪,又說人家世家嫡女下嫁窮寇,實在是聞所未聞,明帝不氣才怪呢。”
薛無極平日里轉速極高的腦袋忽然宕了機,“這是.為何?”
盛少青默默在心里給那群亂嚼舌根的翻了個白眼,“薛大人,若是有人追著你的夫人罵她不是什么好人,你覺得他們想罵的是你夫人,還是你?”
景國之內不少是因為沒管好自家在朝堂之上人的嘴巴,這才糟了禍事。
不過,明帝看起來也十分在意這件事情,倒真中了他們的下懷落了輿論的下風。
薛無極這才明白的點了點頭,一臉無辜的反問道,“可是他們要罵我,罵了便是,又何必追著我夫人?”
盛少青無奈看向薛無極,剛剛說起赫連震北那會子的精明呢,怎么都不見了?
“薛大人,你官居幾品,又是何種出身,他們敢直接罵在你當面么?”
“柿子呢,自然要挑軟的來捏了。”
“更何況對于他們來說,攻擊一個婦人,自然要比攻擊你來的容易多了。”
“隨便扣上一個什么帽子,說她不忠貞,不賢良淑德,不就打了你薛大人的臉面了?”
薛無極聞言沉默了下去,盛少青繼續道,“也不止薛夫人,只要是你薛大人的軟肋,在你的敵人眼里,不過是個能往你心臟里插一把匕首的地方罷了。”
“恰好,明帝的軟肋,是他的皇后。”
“明帝起初也只是想削弱世家之權,可那群世家非要在明帝的心尖上插刀子,他自然忍不下去,索性出手威懾他們,只不過.”
薛無極嘆了口氣接話道,“世家之中也是有硬骨頭在的.”
“臣明白太后的意思了”
“只是,若是來日有人用同樣的法子攻擊太后,太后又會怎樣應對呢?”,薛無極頓了頓,“或者說,太后的軟肋又是什么?”
盛少青被薛無極突然的問題問的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盛少青堅定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萬事萬物相生相克,吾就不信,他們抓著吾的軟肋捅,他們難道就沒有軟肋了么?”
薛無極被盛少青這簡單粗暴的理論弄得一時有些無措,但想來太后也不會效仿明帝,這便是太后最大的好處了。
盛少青也明白薛無極在擔心什么,安慰道,“殺人固然有用,但卻不是唯一的辦法。”
更何況平心而論,她也并不想徒增殺孽。
薛無極這才放心離去,路過紀文宣如今下榻之處,在門外立定良久,終究還是推門而入。
而王氏等來等去,最終等到的卻是太后鳳駕暫緩返京的消息。
王宣正在自家的書房里練字,驟然得知這樣的消息,心尖微顫,連帶著的字也七扭八歪了起來。
“這張字算是廢了”
王宣將紙揉成一團扔在一旁,又讓小廝找出信紙,寫完密封之后遞給了小廝,“速將此信送往京城,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就看”
王宣用手摁住暴跳的太陽穴,心頭一陣不祥的預感,又對著門外的小廝吩咐道,“去把王清給我叫來!”
那小廝從未見過老家主是這副模樣過,只覺得空氣中只有一股山雨欲來時的壓抑感,得了令連忙奔了出去尋家主而去。
王清聽說父親來傳,也放下手頭諸事連忙趕了回去,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剛到王氏府邸門口,就差兩步,大雨傾瀉而下,澆了他個猝不及防,直成了落湯雞才算完。
“這天可真晦氣!”
王清一面往里面跑,一面等著小廝們替他打上了傘。
一道閃電落下,滾滾天雷才悶聲而至,王清站在自家屋檐下回頭看著遠處遼闊天際正不斷翻涌的黑云,“這春天的第一場雷雨怎么這樣突然?”
小廝們一邊打著傘,一面將王清迎了回去,替他更衣之后,才將他送去了老家主的院子。
剛一進門,一個硯臺就砸在了他的腳下,“混賬!”
王清不解走了進去,“爹,你這是怎么了?”
“你可知你闖了多大的禍事?!”
王清更是不解,“我我哪有闖禍啊?!”
王宣咬牙切齒道,“太后鳳駕推遲返京了!”
王清不以為意,“推遲就推遲,那個別院讓他們多住幾日也無妨啊。”
看自己老爹這副大驚小怪的模樣,王清頓時有些委屈,“我在衙門里好好的,被您突然叫回來不說,還沒進家門就被大雨淋了個濕透,您現在還這樣叱罵我,我真是!”
“哼”,王宣幾乎是從鼻孔里擠出這么一個字,“你委屈?你此前和你叔父做的那些好事,你當我不知道?!”
王清這才有些慌神,“什么.什么事情.”
“你這個蠢貨!”
王宣氣急又想動手,卻被王清一把攔住,硬扭著他坐在堂前,王清憤憤道,“爹!我這么大歲數還要打我?!從前在京中您就不顧及我的面子,揍我跟揍孫子似的,讓那么多人看笑話,現在回了陳留您還這樣!”
王宣渾身顫抖著道,“你再大,那也是我兒子,我想揍就揍!”
“你從前辦的那些蠢事,你現在還敢提?!”
“你叔父早就看我們不順眼了,你還聽他的?!你到底是誰的兒子?!”
王清癟了癟嘴,“我自然是您兒子了.”
“那你說,你為什么要聽他的,指使人在賬冊上動手腳?!王杉沒發覺也就罷了,你們居然還要借刀殺人滅了王杉的口?!”
王清沒想到自家父親已經十分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心頭頓時大駭道,“爹你怎么知道!”
王宣拽著王清的耳朵,“天殺的蠢材,當初要知道你這么蠢,你娘生你的時候,我就該把你丟進尿壺里溺死!”
王清還嘟囔著,“溺死我您就沒兒子了!”
“你!”
王宣被氣得不輕,“說!你那個好叔父到底是怎么蠱惑你的?”
王清輕聲道,“就是.就是他說表外甥他來陳留行均田之策,讓我們多照拂照拂,若是有些數字不好看,還要我們多多”
“多多益善。”
王宣一巴掌拍在王清的背上,“你就聽了?!”
“起初我也不想聽嘛,后來叔父說,若是表外甥這條策令能成,他的官位定然會再上一層,到時候,我.我也能被調入京中”
王宣被氣得幾欲吐血,“枉我一生謹慎,沒想到生出來個這么沒腦子的東西啊!”
王清委屈道,“我想了想確實如此,若是云至能再上一層樓,咱們陳留也就有了貴人,更何況打斷骨頭連著筋,他一人得道,定然也不會忘了咱們的。”
“再說了,不就是修改了幾個數字嘛,這樣咱們都好看,太后那里也滿意,不是共贏嘛!”
“共贏?!”,王宣反問,“共贏你個頭啊!”
“王氏真是要被你坑慘了!”
王清疑惑道,“怎么會?!叔父說剩下的事情都交給他,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不過,這些事父親你怎么知道了?”
王宣冷笑一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爹我在朝中也不是沒有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