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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陽公主點了點頭,“林陽也是這么以為。不過,林陽看沈貴的樣子,怕是不肯就這么和離。”
“而且若真是紀丞相暗害沈貴,紀寶釧就算去了赫連,也不會有好結果的。”
盛少青見林陽公主如此有見地,不免贊嘆道,“公主果然是旁觀者清啊!”
林陽公主知道盛少青是在調侃她在自己的情感之事上總是犯渾,也漲紅了臉頰道,“說旁人的事,嫂嫂怎么又扯到林陽身上了!”
“沈貴不和離不過是為了名聲,就算接了紀寶釧去了赫連,沈貴在赫連的妻子就能容忍嗎?退一萬步講,就算沈貴如今的妻子忍了,紀寶釧自己也忍不下這口氣吧?”
糟糠之妻不下堂,如今原配妻子都要變成妾室了,紀寶釧心性高傲如此,怎會甘居人下?
“那,如何才能讓沈貴松口?”
“那依你之見,這問題的癥結是在何處?”盛少青看向林陽公主。
林陽公主垂下頭去思考片刻,太后既然這么問,那答案必然不在紀寶釧和沈貴身上,“難道是…紀丞相?”
“當初沈貴怨紀丞相不肯出手相助,后來又派人暗殺他,他同紀寶釧成婚三載,對紀寶釧也不見得有什么感情,不過是想哄著紀寶釧去了赫連,他好拿捏紀丞相,兩國若是開戰,你猜紀丞相會不會投鼠忌器,有損戰機呢?”
林陽公主被盛少青的推理嚇到失聲,她根本還沒想到這一茬,若是兩國開戰……
她還真的以為沈貴良心發現,想要彌補自己的糟糠之妻這些年受過的苦難呢!
盛少青繼續扎心道,“他為何這么多年不肯回來,難道真的就是為了那句,他要混出個樣子來么?據我所知,他五年前就已經官居大司馬,總領一方軍隊了吧。”
“為何你林陽公主一打聽,他就立刻出現了呢?若是他早有接紀寶釧走的心思,又為何拖到了現在?他若是此時同紀寶釧和離,沒幾個人知道此事,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對他來說反而是甩開了一個大包袱,他難道不會權衡利弊,順勢答應了紀寶釧么?”
林陽公主更是驚愕,果然是她太單純了么?
盛少青一口氣說完這么多,端起茶盞猛灌一口,這,就是斷情絕愛的力量,能夠讓她足夠理性的分析問題,這也是系統教給她的第一課。
為人君者,當排除一己好惡,不被主觀情緒帶著影響自己的判斷。在這點上,她得益于母胎二十多年的經驗,應用的倒是十分得心應手。
感情只會影響她拔劍的速度,她,么得感情。
榨干紀寶釧身上的最后一滴可利用價值,怕就是沈貴回來的目的。
這同時也預兆著,赫連部如今蠢蠢欲動了起來。
“我……嫂嫂,這…根本…誰能想得到他會?”
林陽公主一著急,說話都斷斷續續了起來,盛少青擺了擺手道,“這些也都是哀家最壞的揣測,往好處想,或許人家這次回來就是帶紀寶釧回去享福呢?”
“你別急,哀家明日先召見紀文宣,同他商議一二再說。”
“這些日子,他們就勞煩你多照顧了。”
“這倒都是小事…”林陽公主猶疑不定道,“紀寶釧態度決絕,想來不肯同沈貴去赫連,但怕就怕…”
“太后所說,若有三分是真,那赫連部便是其心可誅啊,自景帝御駕親征凱旋而歸,又有定邊將軍多年鎮守,邊境才有了這些年的安穩日子,如果他們又起了開戰的心思,那…便不會再只是小規模騎兵作亂了。”
盛少青笑了笑,她剛剛借助系統翻閱了一下最近邊境送來的奏折,最近一年赫連部作亂的數量大大減少,就算有,也只是一些散兵游勇,搶了糧食、牛馬就回赫連,若在從前,赫連人來,那可必然是要死幾家人的。
一切征兆都有蛛絲馬跡可尋,他們,仿佛是在整頓力量。
“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盛少青起了身,走到窗邊,推開明紙糊的窗戶,一陣冷風“嗖”的鉆了進來,盛少青連帶著林陽公主一起打了個噴嚏,林陽公主不解其意的看著也被凍得打哆嗦的盛少青,太后這是在唱哪出?
盛少青被凍得瞬間打消了裝逼的念頭,立刻松了手,悄悄抽了抽鼻子,轉身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林陽公主雖然被盛少青這樣一來弄得滿頭霧水,但還是保持著清晰的思路,“可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們若不早做準備,難道要等赫連騎兵真的兵臨城下再籌去謀么?”
盛少青走了過去拍了拍林陽公主的肩膀,“別這么極端嘛,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
“你覺得沈貴這個人如何?”
林陽公主坦率道,“敗類。”
盛少青:“………”
這么直接的嗎?
雖然她也是這么認為的。
“如果按照他所說,他這人還算有點良心,可現在看來,他說的大概也不足為信,那這點良心也就蕩然無存了,不是敗類是什么?”
盛少青點頭道,“不要看他說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林陽公主聽完更是忿忿道,“太后所言極是!確實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她剛下令許李公子入京,李公子從前一日三頓的問候便消失不見,前幾日她設宴相邀,原本想解釋清楚之前的種種誤會,卻沒想到李公子居然再三推拒,再不復信中熱切。
真是給他臉了?!
不過就是眉眼間有三分相似罷了,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以她公主之尊,能做到如此份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她如今冷靜下來,也不想再把自己的臉面扔在地上任人踐踏了,更別說,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盛少青沒注意林陽公主忽然激動起來的情緒,接著道,“不過,既然是人渣敗類,自然要物盡其用了。”
林陽公主看太后篤定神色,心下也安定了幾分。平靜片刻后忽然問道,“林陽入宮前偶然聽聞,南景要同我們簽訂盟約?”
其實也不算偶然,林管事之子林明也在替公主府辦事,每日只管搜尋些新奇事來供貴人們聽個樂子,而這許多事情的源頭往往就能代表著一些不為人知的風向。
譬如,當日林陽公主聽聞太后同云至之間曖昧重重,便是源自此處。
不過,剛聽紀寶釧說,平寧郡主就是為了看云家的小公子而墜入湖中,她現在才反應過來,這云家的小公子,可不就是如今的云尚書么?
可見男色誤人吶!
“你又如何得知?”
盛少青有些驚訝,她依稀記得昨日王謐覲見時,殿中除了崔筠和一些近身侍從,并無旁人啊?!
林陽公主更是驚訝道,“太后難道還不知道?坊間已經傳遍,王謐是南景遣來的和平使者,此次便是同我朝簽訂盟約,還給我朝進貢了不少寶貝呢!”
盛少青暗罵這王謐真是狡詐,給他安排了那么多娛樂活動,還是沒擋住他暗中搞事!
“這坊間都沒說他進貢了什么?!”
東西呢?!她可沒見王謐進貢了什么寶貝,送的禮物都是些中規中矩的國禮,要是說有,難不成王謐把北涼宮中流出去的那些物品也算進去了?
林陽公主搖了搖頭,“那他們又能如何得知?林陽也是驟然想起,才想問明此事真假,其實同南景休戰,于我朝而言也是百利而無一害,更別提如今察覺了赫連部的狼子野心,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盛少青咬咬牙道,“哀家自然會同意,不過不愿是被迫同意的罷了。”
盛少青被氣得咬牙切齒,早知王謐經常兵行詭道,她不就是拖一拖,下下他的面子再簽,至于這樣逼著她么?
林陽公主看盛少青的表情也是反應過來,“想來王謐此次來是有著十足的把握,板上釘釘的事被太后這樣一晾,他也同太后暗暗較著勁吧。”
他急了,破防了,想是南景之中,問題不小啊。
“無妨,再拖上兩日,一切自有分曉。”
他有張良計,她也未必沒有過墻梯。
系統都說了,王謐送往南景的秘信已經送出,就在這幾日間就會有回信。
再說了,她提出的要求也不是很過分嘛!
林陽公主聞言便知道太后心下已經有了計較,也不欲多言,起身告退而去。
“阿筠!”
林陽公主剛走,盛少青就將崔筠喊了進去,“朝臣們年末休沐是幾日來著?”
“這時間與各司所負職責不同相關,一般來說,輪值之后每人能休十五日左右。”
“那明日紀丞相是在休沐?”
崔筠笑著道,“太后真是貴人多忘事,紀丞相幾乎日日都在,就算是休沐,他也會抽出時間來批復公文。”
盛少青原本想,最好還是不打擾老人家休假的好,不然調個休也行?可沒想到,人家自己卻是個卷王。
“那明日便將他請來,就說哀家有事同他商議。”
“哦,對了,明日起你就好好休息,殿里的事情自有阿寧和連翹,你就不用勞心了。”
崔筠神色一怔,“噯”了一聲轉身就要退去。
“對了,衛家的大郎君可送回去了?”
崔筠回道,“今天晌午微臣同禮部的劉員外郎一同去的驛館,得了王大人的手牌去提了人,就要把他送回衛家。”
“可…”
崔筠神色有些猶豫,吞吞吐吐道,“可衛大郎君半路說他蓬頭垢面不肯回去,非要微臣帶他去客棧休整一二才肯回去,微臣便去了…”
“沒想到,他居然趁人不備溜了出去,微臣出宮時想著只是送個人去衛府,便沒帶多少戍衛,還真讓他給跑了。”
盛少青震驚道,“你們那么多人怎么攔不住一個人?!”
“你剛剛怎么不來稟報?!”
崔筠囁嚅著道,“微臣想既然他身無分文,又剛剛從客棧逃出去,定然沒跑多遠,便想著找到了送去衛府便是,就不勞動太后了。”
盛少青思索片刻,“他肯定沒跑多遠,這樣,你若是找到他,先把他帶到這里來吧,哀家有話問他。”
崔筠點了點頭,剛要出門,阿寧就急匆匆跑了進來,看到崔筠也在,她驚喜道,“崔女官,禁庭左衛都指揮使傳信來,說您要找的人找到了。”
崔筠也是一喜,吩咐道,“把他帶去御書房的東暖閣,太后要在那里召見他。”
崔筠也轉過身來扶盛少青起駕,暗自嘟囔道,“真不知道他跑什么?”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看這個衛何峰,是真的瘋。”
盛少青剛剛踏入暖閣時,就看見有個人蜷縮在角落里,抱著膝蓋坐在那里。
崔筠還沒等盛少青遞眼神,就已經走了過去,“衛郎君,太后鳳駕在此,你怎么還不過來行禮?!”
“太后!太后!您放我回去吧!我…微臣…微臣知錯了!”
盛少青無語的噎住,“哀家難道沒放你回去么?你跑什么?”
“微…微臣怕…是王謐要殺了微臣啊!他誆了微臣出去,就是要了微臣的命!”
盛少青:“……………”
“你警惕性倒高。”
衛何峰匍匐在盛少青的腳下,連連哀求著她放他回去。
“哀家記得,衛郎君孤身縱馬闖入南景使團時,那可是英姿颯爽,滿腔孤勇啊,怎么這才隔了幾日吶,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搖尾乞憐的模樣?”
見衛何峰瑟縮不答,盛少青俯下身去,抓住衛何峰的下巴,逼著他同自己對視,看著這張同衛振十分相似的臉龐,還有和衛振十分相似的眼神,盛少青立刻嫌棄的松開了手。
“說吧,你同王謐都說了什么?”
“微…微臣,我……”,衛何峰仍是支支吾吾、眼神躲閃,盛少青直接道,“你可去說了,要南景對我北涼俯首稱臣?”
衛何峰驀然抬頭,“太后如何得知?”
然后他又驀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驟然像是被霜打了一般,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