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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陛下走后太后默默良久,崔筠也在一旁默默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臟。
陛下年幼,又極為依賴太后,說出剛剛那番話不足為怪,他怕的是失去父皇以后,又會失去母后的疼愛。
童言無忌,陛下現在會把心中所想告訴太后,可是以后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就難保不會對太后有了看法。
稚子無辜,衛振現在就已經將主意打在了陛下身上,企圖離間太后和陛下的母子之情,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三人成虎,這衛振若日日在陛下身邊旁敲側擊,日積月累下來,陛下怕也會生了疑心。
雖說喪夫二嫁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事關朝政,仍是要小心為上。
“太后,衛振他……怎么前幾回的事并未讓他收斂分毫,如今愈發猖狂,竟然把主意打在了陛下身上!自己家的事還不夠亂么,還非要給太后添堵?!”
盛少青偏頭去看崔筠,想了想緩緩問道,“若你是章慶,上次送珠受挫,今日你還會來么?”
崔筠立時柳眉倒豎,她才不是章慶那起子小人呢!
“微臣自然不會再來,身為掌事太監,做好分內之事才是正道,若太后看重,微臣自當效勞,可若太后厭惡,微臣理應檢討,也不會再來太后眼前討嫌。”
“可他還是來了,不是么?”
“太后……”,崔筠不明白為什么她說衛振而太后提起的卻是章慶。
“阿筠,我想說的是,你和章慶是不同的,你不能用你的想法來揣度他。你和衛振也是不同的,自然也不能以常理度之,前幾次他都鎩羽而歸,又吃了暗虧,怕是把這筆賬也算在了我的頭上,他一個幾朝老臣,自然不肯被我這樣一個淺薄女子壓在頭上。”
“對付我不成,現在又要利用澈兒,真當我是死的么?!”盛少青搖了搖頭,這給人當后媽可真難。
“太后,那現在應該怎么辦?”崔筠眉頭緊皺道,黑眼圈也在這一蹙之間更加明顯。
經連翹的提醒,盛少青終于注意到了崔筠的眼睛上的黑眼圈,好像真是比她剛來是重了許多。
盛少青笑道,“天塌下來也有個子高的人頂著,別憂心。”
崔筠依舊愁眉不展,她自認做不到太后這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些事不解決,她是不會輕松的。
看崔筠面色仍是冷峻,盛少青也不得不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該把這個衛振怎么辦呢?
衛振不單單是衛振,他的背后是北涼在關外時就把持權柄的舊臣,倒了一個衛振,也會有千千萬萬個衛振站了起來。
他不見得真的一定要同云至死磕到底,畢竟若是云至政令有效,他能撈到的只會更多,不會變少。
只不過,是因為那日朝上盛少青支持了云至,他才一定把這對臺戲一唱到底。
他既然敢在元澈面前挑撥,自然做了萬全的準備,這次是元澈告訴了她,可下次呢?
又要從哪找些千奇百怪的理由在元澈面前詆毀她?
盛少青越想身上冷意越重,手里的湯婆子也感覺不到了熱度。
“太后,微臣聽說,小衛大人如今離家出走好幾日杳無音信,要不要我們?”
玩陰的?
看崔筠也變得陰冷的面容,盛少青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是要做掉小衛大人?
“要不要以瀆職問罪于他?也好給他個警醒。”
盛少青松了口氣,嚇死她了,她看崔筠那個樣子,還以為崔筠要干掉小衛大人呢。
盛少青搖了搖頭,“陰謀容易,而陽謀難。如果不能將他們一擊斃命,這樣做無異于向他們宣戰,而我們又沒有充分的準備,鬧起來這場面怕是難收拾的很,讓我再想想吧。”
盛少青正發愁間,消失了許久的連翹忽然跑了進來,“太后!林陽公主的鑾駕已經在夾道了!瞧著是要往永光殿來了!”
林陽公主去了皇莊這些日子,也有些零散的消息傳了回來,都說林陽公主稟雷霆之威勢而下,收拾了不少橫征暴斂,狗仗人勢的刁奴,只是她還沒聽過林陽公主要回京的消息。
公主不是說一日不肅清,一日不回京么?
轉念一想,這也沒幾日就要過年,林陽公主此時回來也是正常。
沒過一會,林陽公主下了鑾駕就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卸下身上的大氅交給過去迎她的阿寧,又把湯婆子遞給了身后的女史,走到了盛少青的面前端正俯身拜下道,“太后娘娘,林陽幸不辱命!”
結束了?????
盛少青正啞然時,林陽公主抬了抬手,身后女史恭敬捧著一堆冊子前來遞給了林陽公主,林陽公主接了過去,雙手遞給盛少青,“嫂嫂,這些是皇莊近些年來賬目細則,林陽此去處置了不少吃里扒外的賤奴,如今皇莊上下整肅一新,還請嫂嫂過目。”
“皇莊如今有良田四百五十畝,直供皇室開支,另有桑田五十畝,現下都已經換了管事,之前他們貪墨的那些,林陽也讓他們在一月之內補齊。”
“按照如今的收成,可保宮中三年無虞。”
林陽公主這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盛少青只能暗自瞠舌。
不過,這樣一來,她就不用再發愁沒錢養活不起宮中這一大幫子人了。
“公主辛苦了,哀家還以為你年后才能回來呢,快起來吧,地上涼。”
早知道就不寫那份追男指南了,面談豈不更佳?
這才走了幾天就回來了,哪能起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效果啊!
林陽公主赧然一笑站起來坐下道,“嫂嫂那份手冊果有奇效,林陽不過淺試,就卓有成效,既然嫂嫂對林陽如此掏心掏肺,林陽也不能辱沒了嫂嫂的厚望!”
盛少青忽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不自覺顫聲道,“你……你都試了什么?”
“太后說這男女之間,距離才能產生美,我就將李公子遣送原籍,你看,果不其然,他現在日日寫信問候于我。”
林陽公主嬌笑一聲,“從前他哪會這么關心我,一日一信問候的。”
盛少青心想,你確定,是問候?
“這李公子是哪里人?”
“隴西李氏,他前些日子入京,便是想要謀求官身的。”
盛少青:……………
這兩人怕不是真的要黃吧?
“你……你還干了什么?”
看太后瞳孔微縮,身體后仰,林陽公主也是奇怪了起來,“我沒干什么呀,好吃好喝送他回了隴西,他的來信也從不回復,絕對不讓他有翻盤的機會。”
翻………什么……盤?
“林陽多謝太后指點,您冊中所說的我覺得都很有道理,這男女之間,的確不能簡單對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絕對不能讓他占據主動地位,要積極奪取主動權,敵進我退,敵退我擾,敵疲我打。林陽近日也去看了看孫子兵法,確實大有裨益,下一步,就要試一下欲擒故縱這個法子。”
“那你打算……怎么……欲擒故縱?”
盛少青越說越艱澀,林陽公主的雷霆手段不僅在整頓莊子,這在感情上也屬于是震驚到她了。
林陽公主搖了搖頭,“這個林陽還沒想好,如今還請太后指點迷津。”
“那你留聽我一句勸,先讓他回京城吧。”
一言不合給人送回老家算怎么回事?
“不是您說的,距離產生美么?不過,我這些日子沒見他,確實好像不是那么想念了。”
“哀家是說距離產生美,是讓你和他保持距離,不是讓你把他帶回老家,你讓他回了家,他不恨死你才怪!”
“哪有!他明明這些日子天天給我寫信,對我噓寒問暖,”
“那他還能明著說讓你解除禁令么?”
盛少青發現林陽公主處理別的事情的時候都挺清醒,一遇到這個李公子的事,就開始犯混。
“我們之間有什么不能明說的?”
盛少青:………行吧,戀愛腦沒救了。
沒戲自己還能腦補出這么多戲來。
“太后,其實林陽知道,外面的人都說林陽風流多情,可只有林陽自己明白,若是不能同李公子偕老,林陽此生算是白活了。什么禮法規矩,不過是萬重枷鎖,我們羌人向來崇尚自然淳樸,學不來那套虛偽做作。我喜歡他,我就要同他講明白,他不同意,那我就算窮追不舍又如何?!”
盛少青被氣了個仰倒,“你的生活就只有李公子么?”
“太后嫂嫂,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可曾有過一日不見,思之如狂的感受么?”
盛少青搖了搖頭,沒有,她哪有時間?
再說了,她不覺得有什么人能讓她上頭到這種地步。
林陽深嘆一口氣,“太后嫂嫂若有一日有了這樣一個人,一定會明白林陽今日的感受的。”
盛少青也學著林陽嘆了一口氣,“哀家有沒有這個人是一回事,你同李公子又是另一回事,你并不明白哀家給你那個冊子的本意。”
林陽公主疑惑的抬起頭,等著盛少青接著說下去。
“男女之間也好,還是朝堂之爭也罷,都是力量之間的博弈,無非就是爭個你強我弱。”
盛少青還沒說完,林陽公主就打斷了盛少青,“太后嫂嫂,林陽不覺得男女之情是對弈……”
盛少青擺手制止了林陽公主的反駁,“你先聽哀家說完。”
“哀家不反對你向李公子示好,這情感之事本就捉摸不透,你發自本心的感情自然真摯,可萬事萬物都有其規律可以遵循,你說是不是?”
林陽公主點了點頭,盛少青接著說,“他不因為你公主的身份討好于你,從一開始就說明,這不是個諂媚之人,我說的對不對?”
林陽公主又點了點頭,盛少青放下心來,繼續說道,“那你用從前對待男寵的方式對待這樣一個人,你覺得會有同樣的效果么?”
“可林陽不是換了方式么?”
“你改弦更張換了套方法,其實什么都沒變,都用的是你公主的身份讓他屈服,你可曾問過他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林陽公主喃喃自語道,“他要什么林陽給他就是了!”
“你要知道,你身份強于他,可在感情之中,是他強于你。你如今要削弱身份之間的差距,去爭取填平感情之間的距離,你明白么?”
“你的喜歡是占有,而愛,是包容。”
林陽公主低語片刻,抬頭對上盛少青的眼神道,“太后嫂嫂,我從前竟都是錯了么?”
盛少青想要瘋狂點頭,可還是搖了搖頭道,“追求心中所愛并無錯處,可不是所有的事都是強權可斷,公主是要放下身段,也不能低到塵埃之中,既然想做夫妻,那就要平等而對。”
“林陽明白了。”林陽公主點過了許久才回答,轉念一想又接著道,“這次林陽出京,倒是聽了一樁奇聞異事,太后可要聽?”
盛少青的八卦之魂又被點燃,催促著林陽公主快講。
“林陽剛去莊子上時,那群刁奴就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來應付林陽,一時不知從何處下手時,忽然有一村婦呈上這群刁奴藏匿原有賬本的地點,林陽這才能如此迅速的問罪那群歹徒。”
“林陽起初疑心這婦人的來歷,便著人打聽,這不打聽不要緊,一打聽卻嚇了一大跳。”
林陽公主故意賣個關子,端起手邊的熱茶,撇了撇上面的浮沫,抿了一小口,就是不開口。
“那她是個什么來歷?”
盛少青十分配合的順著林陽公主的想法開口問道。
林陽公主滿意了,又繼續悠悠然道,“這婦人,竟然是紀丞相的女兒。”
盛少青:?????
這是什么驚天八卦???
當初系統給她說的是紀文宣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小女兒早夭,剛及笄沒多久就去世了,另外兩個女兒,一個嫁給入了清河王府,另一個嫁給了兵馬大都督,一文一武,一個掌兵,一個是皇親國戚,紀文宣天下第一相的名號也由此而來。
如果她沒聽錯,剛剛林陽公主說的是,村婦?
還是紀文宣的女兒?
看太后驚疑的神色,林陽公主更是滿意,終于有太后不知道的了。
“當年,紀丞相為女兒擇婿,一個是懷化將軍,另一個是清河郡王,景帝爺眼看紀文宣的女婿一文一武,怕紀文宣未來把持朝政,下令讓他的第三個女兒不許嫁入豪門,這紀丞相也是乖覺,便設繡樓招親,沒想到這一招,招來了個乞丐。”
這個劇本,怎么,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