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和越王的死對榮貴妃打擊太大,再加上得知皇帝從未愛過她,讓她最后僅剩的求生欲望都沒有了。
原本好轉的病情急劇變壞,短短幾日,她從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花變成一顆枯草。
人沒有了活下去的欲望,再好的藥材也救不了她的命。現如今,她只剩下一口氣。
金梅跪在床邊,哭的非常傷心,嘴里喊著「娘娘您不要丟下我」。
床上的榮貴妃已經神志不清,嘴里一直胡亂地喊著代王和越王的名字,喊著爹娘和兄長。
寢殿外跪滿了太監和宮女,他們都在哭,有的是為榮貴妃即將離開人世哭,有的是為他未知的前途哭。
永信宮的大太監去了紫宸殿門口,找到了孫豆豆,告訴他榮貴妃快要不行的消息。
孫豆豆聽完,心里咯噔了下,旋即面露苦色地說道:「皇上還沒有下朝,我這也不敢進去稟告啊。」
「小孫公公,等皇上下了朝,請您立馬告訴皇上。」
「貴妃娘娘還能堅持多久?」孫豆豆道,「你回去讓貴妃娘娘再堅持堅持,皇上很快就會下朝了。」
「我這就回去,小孫公公麻煩您了。」
「客氣了。」
看著永信宮大太監匆忙跑走的背影,孫豆豆長長嘆息一聲:唉,盛寵六宮的榮貴妃竟然……真是造化弄人啊。
等永信宮大太監趕回去的時候,榮貴妃居然起來了,神色和氣色也恢復如常,完全看不出之前奄奄一息的模樣。
金梅紅著眼,含著淚給榮貴妃梳妝打扮。
大太監見狀,便明白榮貴妃是榮光返照。
等榮貴妃盛裝打扮好,皇帝便急忙趕了過來。
明明榮貴妃早已不年輕,但是眼前的她仿佛是當年剛封貴妃的她,明艷華貴,風華絕代。
在整個后宮,榮貴妃的容顏是最好的,無人能及。
榮貴妃穿著貴妃的朝服,緩緩地向皇帝行禮。
皇帝走上前,伸手扶起她。
榮貴妃握住皇帝的手,滿眼愛意地看著他,語氣溫柔又充滿愧疚:「表哥,我曾答應你,陪你白頭偕老,如今我要食言了,請你不要怪我。」
皇帝緊緊握住榮貴妃的手,微微紅了雙眼說:「是我對不住你。」
榮貴妃抬手,輕撫著皇帝俊逸的臉龐,「表哥,我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為你的妻子,可惜一直沒能如愿,所以下輩子你要娶我為妻,這是你欠我的,你不能不答應。」
皇帝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他看著榮貴妃充滿期待的眼神,到嘴邊拒絕的話沒法說出口。他微微點了下頭,啞聲道:「好。」
榮貴妃笑了,在一剎那,牡丹仿佛盛開,天地失色。
「表哥,那我等你。」
皇帝眼眶發酸,聲音有些哽咽:「好。」
榮貴妃靠在皇帝的懷里,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語氣也變得虛弱:「表哥,雖然你這輩子沒有愛過我,但我還是幸福的,我不后悔嫁給你,你下輩子一定要加倍愛我。」
皇帝答應道:「好。」
「表哥,我走了,你要好好地……」榮貴妃說話變得越來越吃力,「我……」
最后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榮貴妃抓著皇帝胸前衣服的手陡然垂落了下來。
須臾后,整個京城都敲響了喪鐘。
漢王府里,趙曜正坐在池邊釣魚,忽然聽到喪鐘的聲響,立馬站起身聽了一會兒,是四聲。
榮貴妃薨逝了。
同喜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殿下,您聽到喪鐘了嗎?」
「聽到了,四聲,應該是榮貴妃薨逝
了。」趙曜吩咐同喜道,「給我換一身衣服,馬上進宮。」
「是,殿下。」
等趙曜和魏王趕到宮里,宮中已變成白色。
皇帝下旨,以皇后規制下葬榮貴妃,這讓謝皇后很不滿,為此她還在昭陽宮里發了好大一通火。
榮貴妃的葬禮由楚王和禮部操辦,辦的十分隆重。
謝皇后見榮貴妃死了,還有殊榮,心中滿是妒忌。
好在榮貴妃薨逝,皇帝沒有罷朝。如果皇帝為榮貴妃罷朝,只怕謝皇后會更加嫉恨。
此時的昆德殿里,梁嬪正在與趙曜商議成婚的事情。榮貴妃不是***,她薨逝,不需要皇子們和百姓們為她守孝,所以趙曜的婚事會照常舉行。
趙曜聽完梁嬪說完婚事的事宜后,見她面露憂色,關心地問道:「母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梁嬪回過神來,微微地對趙曜笑了笑:「我沒事,我就是擔心你父皇。」
「擔心父皇傷心難過?」榮貴妃的葬禮已經結束好幾日了,不管是朝堂,還是后宮都恢復如初。之前,百姓們還議論榮貴妃的死,現在百姓們早就把她拋之腦后了。「我看父皇挺好的。」
「你父皇有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不會顯露出來。」梁嬪是這個世上最了解皇帝的人,「榮貴妃是他表妹,與他從小一起長大,幾十年的感情……榮貴妃的死,對他的打擊也不小,我不方便去找他,你晚些時候去找他,陪他喝喝酒,說說話,讓他把心中的難過發泄出來。」
「好,我晚些時候去找父皇。」
母子倆又聊了些事情。
等到晚上的時候,趙曜出現在御書房,拉著皇帝去用晚膳。
皇帝沒有胃口,本不想吃,但被小兒子強行地拉去膳廳用膳。
趙曜拿出幾壇酒,向皇帝介紹,這是他釀的最烈的酒,可以讓他一醉方休。
皇帝笑罵他竟然偷藏著烈酒,接著舉起酒碗,大口地喝了起來。
喝了幾碗,皇帝感覺有些醉了,他站起身走出膳廳。
父子倆從膳廳出來,坐在膳廳門口的石階上。
趙曜沒有說話,安靜地陪著皇帝喝酒。
皇帝悶頭喝了幾碗后,這才開口:「朕對不起她。」
趙曜知道皇帝口中的「她」是誰,榮貴妃。
「她從小沒了爹娘,被我娘接到身邊撫養。那個時候,她天天跟在我身后,就像我的一條小尾巴。」皇帝喝的一張臉通紅,但說話還是比較清晰的,「她從小就喊著長大要嫁給我,但在我眼里她只是妹妹。我不愿意娶她,但我娘說如果我不娶她,她嫁給別人,日后恐怕活不了。」那個時候,天下大亂,百姓們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榮貴妃嫁給別人,真的不一定能活下來。
「你還是聽了奶奶的話,娶了她。」
「嗯,你奶奶說我不愛她沒關系,只要能給她安穩的日子,讓她好好活著就行。」皇帝說完,仰頭對著嘴倒酒。「她是家里唯一的姑娘,被你奶奶他們寵的跟個寶似的,所以性子有些刁蠻,但是本性不壞。」
趙曜繼續安靜地聽著,沒有開口打斷皇帝。
皇帝邊喝著酒,邊說他和榮貴妃之間,還說了一些與宣平侯之間的事情。說著說著,又說起義勇太子的事情。說了很多當年的事情。
當年雖然艱難危險,但那個時候大家都在一起,都為了活下去而拼命,沒時間也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趙曜一直默默地聽著。
皇帝抱著酒壇子,喝的有些醉了,開始訴苦。
趙曜早就讓孫奎把侍衛都支走,所以今晚皇帝說的話,只有他一個人聽見,不會有第二
個人聽到。
「我不是一個好的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的父親,我對不起他們……」皇帝打了一個酒嗝兒,繼續說道,「我只能做一個好皇帝,我要對得起老頭子和大哥他們打下來的大周江山,要對得起天下百姓,所以我只能對不起他們……」
趙曜聽到這里,插了一句嘴:「你皇帝當的很好。」做皇帝日理萬機就算了,還要被迫做孤家寡人,還會被誤會冷血無情,這樣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臭小子,你真的覺得我這個皇帝當的好?」
趙曜點點頭說:「嗯,當的很好,現在大周一片安穩,百姓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他們臉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這就是你的功勞。」
被小兒子夸獎,皇帝心里是高興的,甚至有些得意。
「我做的還不夠啊,遠遠不夠啊,所以得由你繼續做,為大周帶來太平盛世。」
對于這句話,趙曜選擇沒聽到,所以他沒有回應。
「臭小子怎么不說話?」
趙曜道:「我什么都沒有聽到,說什么。」
皇帝被趙曜這番話氣笑了,伸腳踢了下趙曜的腿。
「臭小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芳芳的謀劃?」
正在喝酒的趙曜被「芳芳」兩個字嚇得嗆到了,「咳咳咳咳咳,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什么時候開始知道的?」
趙曜也沒有隱瞞:「去嶺南之前知道的。」
比皇帝預想的還要早,「你還真是鬼精啊。」
趙曜直視著皇帝,第一次和皇帝坦誠:「我不喜歡做皇帝,也不愿做皇帝,我不會如你們的愿做皇帝。」
皇帝氣笑道:「你以為老子喜歡做皇帝,想當這個破皇帝啊。」
趙曜毫不客氣地嘲諷皇帝道:「皇爺爺就你一個兒子,你沒得選,不想當皇帝也得當,但我跟你不一樣,我還有皇兄,他們都比我適合當皇帝。」
「你覺得老四適合當皇帝,還是覺得老八適合?」
「他們都適合,反正我不適合。」
「他們都沒有你適合,這大周江山和黎民百姓只有交到你手里面,才不會出錯。」
趙曜毫不遲疑地拒絕道:「我不要。」
皇帝好笑道:「你不愧是老子的種,跟老子當年一模一樣。」
「繼續回憶你當年的事情。」趙曜不想跟皇帝討論他以后做皇帝這件事情,把話題又扯了回去。
皇帝也知道現在跟趙曜說的再多也沒用,等到那個時候,他不想做也得做,就跟他當年一樣。
又喝了幾壇酒,皇帝已經醉的不省人事,而趙曜非常清醒。他在喝酒之前,喝了解酒丸,所以喝再多的酒都不會醉。他可不想喝醉,喝醉容易誤事。
趙曜把孫奎叫了過來,兩人扶著皇帝去休息。
等伺候好皇帝,宮里的已下鑰了,趙曜只好留在宮中。他沒有急著睡覺,而是坐在皇帝的寢殿的門口的石階上,孫奎跟他并排坐在一起。
「殿下,不是您找皇上喝酒,只怕皇上永遠都不會把心里的難過發泄出來。」
「母妃叫我做的,她說父皇很傷心。」趙曜是沒看出來,畢竟皇帝每次上朝,臉色平靜,跟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榮貴妃可是從小跟皇上一起長大,皇上對她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再者,皇上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趙曜驚訝地看向孫奎:「你是第二個說父皇重情重義的。」
「第一個是梁嬪娘娘,對嗎?」
「嗯,母妃說父皇比誰都重情重義,只是皇帝這個身份,讓他不能感情用事,逼得他不能
再重情重義。」趙曜笑道,「你跟別人說父皇重情重義,只怕沒幾個人信。」
「皇上也難啊。」皇帝的難,孫奎看在眼里。
趙曜雙手撐在背后,仰著頭看著夜空中皎潔的月亮,感嘆道:「所以說當皇帝有什么好,連自己都不能做。」
「殿下,您是所有殿下中最像皇上的,皇上說您跟他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趙曜傲嬌道:「誰稀罕跟他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殿下,您不知道皇上有多喜歡您……」孫奎跟趙曜說了很多皇帝喜歡他的事情。
趙曜聽完后,驚得目瞪口呆。他是真的沒想到臭父皇私下里這么喜歡他。
「殿下,也只有您找皇上喝酒,皇上才會喝。也只有在您的面前,皇上才會說出心里話。」孫奎道,「皇上說如果可以,他也讓您過您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地活著,但他在是您的父親之前,他還是皇帝。」
「孫公公,你這是在幫父皇游說我嗎?」
孫奎笑道:「不是,奴婢只是把皇上的一些想法告訴您。」
趙曜看了看孫奎,旋即撇過頭說:「有四哥和八哥在,用不著我。」
孫奎聽到這話,在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后沒有再說這事,和趙曜聊起別的事情。
聊了一會兒,見快要子時了,孫奎趕緊勸趙曜去休息。
趙曜讓孫奎先回去休息,他暫時不困。喝了太多的酒,他的大腦正興奮著,一時半會兒睡不著。
他隨后飛到紫宸殿的頂上,坐在全京城最有權勢的地方的房頂上,邊吹冷風,邊欣賞萬籟俱靜下的京城。
丑時,趙曜才去休息。
翌日一早,皇帝醒來,頭疼的厲害,幸好趙曜給他準備了宿醉的解酒藥。一劑藥喝下去,頭疼登時緩解了很多。
趙曜趁天還沒有亮,宮門剛開的時候,偷偷溜回漢王府了。臨走前,讓孫豆豆幫他請假,他今日就不上早朝了。
等他一覺睡醒,已是中午。
他一醒來,同喜告訴他,工部的人上午來了過一趟,說是要給漢王府再重新修飾一番。
「我這漢王府不是剛建好沒多久,不都還是新的嗎,還重新裝修做什么,沒必要再花錢。」
「殿下,您馬上就要大婚了,這王府不得裝飾得喜慶點。」
「掛一些紅綢子不就完了。」
「哪能這么簡單,人家下午就要過來裝飾了。」
「行吧,那我這幾天去四哥或者八哥府上住。」趙曜用完午膳,見府里的人都滿臉喜色,跟撿了錢一樣,心中不禁疑惑,「這是發生了什么好事,一個個笑的跟朵花似的?」
「殿下,這不是您快要成婚了,大家伙都高興。」同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腦門,「殿下,奴婢差點忘了,京城里很多店鋪的老板和掌柜的,得知您馬上就要大婚,要送禮給您。奴婢說王府這幾日要裝飾,暫時不收禮,他們說過些時日再送來。」
「我要他們的禮做什么。」
「他們說您成親是大事,是喜事,得送禮,您不能拒絕。」
「他們要真的送來,就先收下吧。」這些年來,這些掌柜和老板通過他,賺了不少錢。他收他們的禮,心安理得。
「殿下,您不知道現在大家都在議論您的婚事。」
「不是議論過,嘲笑過了么,怎么還要再來一遍啊?」他臉皮厚,倒是無所謂再被笑話一遍,但是他未來的王妃和她的家人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這次沒有取笑您,大家都說最近發生太多的事情,這些都不是好事,您成婚是件大喜事,應該大辦,去去晦氣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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