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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蓉忙接著道:“宋言你知道嗎?你不是凡人,你前身是玄德仙君愛徒,你是天神,魂魄中天生就有仙骨。江瀲即將飛升,魂魄中也有仙骨。如今凡世之間,只有你二人其中一個祭出魂魄,才能鎮住炎魔!也就是說,只有你能替他去…”
這一時間,赫連蓉忽然有些頹然,她覺得,這世間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甘愿為了另一個不相干的人獻出性命。不知是死掉,而是從天地間徹底消失。
但此番言論落到宋言耳中,不見她驚訝害怕,卻只將眸光轉向青素云。
青素云看清那雙眸子里的詢問,立即點頭與她道:“她說的沒錯,江瀲曾祖那時之所以能困住炎魔,就是因為他是下一任星宿宮宮主,魂魄中也有仙骨。宋言,你是仙界十三宮中鐘離宮人。肉身有起死復生,將養生魂之效。這也是為什么一開始江瀲會找到你。現下,真的只有你能救他了…你知道的,涉及公子,我不會騙你。”
聽她說完,宋言失神,“竟是這樣么…”
怪不得江瀲那般心急叫她離開。
此時心中劃過一絲暖流,想起江瀲一張面容,與赫連蓉二人頷首,不過頃刻已做好了決定。
“我該怎么做?”
赫連蓉先是不可思議,隨即面色一喜,立刻從懷中摸出個檀木盒子。“現下將此藥服下,待到了祭臺之上,魂魄正當脫離之時!那時一切便成定局,否則,江瀲必定阻攔你不叫你替他。”
宋言無言,盯著那檀木盒子勒馬向前,從她手中接過打開。
盒中是一枚刻了繁復紋路的圓球,不過小指蓋大小,倒有些不像丹藥,像個小法器。那些花紋細看之下,卻是些符文。
青素云接道:“這是離魂丹,實際上是個剝離生魂的法器。不是…不是害你的毒藥。”
宋言看她一瞬,“我信你。”
“宋言,剝離神魂會很疼,但,到了鎮壓炎魔的石柱前,你還得用利器取心頭之血,再將利器插入石柱,兩者生了血契,才能將魂魄成功注進。”
到了這個關頭,疼不疼的似乎也不那么重要。宋言與她淡淡點了個頭。回身看了眼來時路,銀粟所化的白雪落得蒼茫一片。馬蹄印早已湮沒。想起那封書信,心頭微沉,暗道該署上不孝女宋言的。
回頭再次看向青素云,眼中聚了些水汽,與她道:“勞你向我父親帶句話。”
青素云立時點頭看她。大雪里立在馬上的姑娘看起來桀驁又坦蕩。絕不再是她初時心中給她刻畫的樣子。
沒有驕縱,沒有柔弱,也沒有膽小。
“若叫妖魔掌世,將來必是翻天覆地,不論于宋家這個小家,還是于天下這個大家,女兒若能以一己之力救下。女兒愿意,父親母親應當能夠明白女兒的心。只是…唯有辜負父親母親養育之恩,女兒…不孝。”
話音落下,離魂丹已仰頭咽下。
“帶我去。”
聲音中的哽咽叫風雪一吹,縹緲散去。
城中已是一片雜亂,宋言見過之后,也更加知道這地方為何不能久留。
四處彌漫著燃不完的灰燼,本該銀裝素裹卻也變成灰蒙蒙一片。
不少山上小妖正四處奔走打家劫舍。但凡看見了活人就要一爪捅穿,享受著這亂世之中帶給他們的瘋狂血祭。
但因仙門眾人都聚在碧云山中,此時卻無人能管。
青素云袖間冰箭不斷射出才保了她們一條暢通之路。
宋言的心境在這一具具邁過的尸體上也變得更加堅決。看見那座殘破宮殿的時候,跌跌撞撞的腳步不曾停歇,她心中卻漸漸生出些抑制不住的荒涼難受。
瞧瞧這深山中的巍峨宮殿,多么的荒唐無邊啊。
青素云疾走的腳步這時忽的停頓。遠遠望去,方才還亂做一團的祭臺已經沒了太多打斗之聲。高聳的祭臺四周散落了許多受傷之人。
還有更多閉眼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繞到石梯之側,看清了那封印炎魔的石柱正在一點點的分崩離析。不斷有碎石墜下散落。三人均知已到了緊要關頭。
宋言深吸了口氣,立刻提裙走上石階。正要上去,石階一側的暗門這時忽然打開。一道高大身影這時從那門中走了出來。
那人看清宋言,雙眼驚愕地睜大,立刻閃身到她面前。
“宋言?誰叫你來這的?”
宋言臂上一緊,擰眉看他,眼中同樣滿含驚愕,“顧玉清…你為什么會在這?”
顧玉清此時早已沒了在臨安時的狼狽。只依舊不可思議看她,“你來這做什么!你父親不是已經逃走了嗎?”
見他手中提著一把長刀。
宋言似乎已經猜到了什么,仰頭去望祭臺頂上,看不清是何場面,江瀲在何處,她更加找不到。
目光重新落在顧玉清面色,勾了勾唇角,宋言譏笑問道:“你們這些朝中人要怎么跟妖魔平分天下?”
話音剛落,忽覺頭腦中有一瞬的暈眩。心中慌亂,猜到怕是魂魄剝離的時間要到了。
不預再跟顧玉清糾纏,宋言將他手甩開,斥道:“讓開。”
顧玉清絲毫沒有叫她拆穿的狼狽,只擰眉擋在她身前,“你上去要做什么?等會那東西出來傷人不眨眼的。哦,去看江瀲么?”冷笑了笑。他得意道:“他很快就要被我親自手刃,瞧見這把刀了么?淬滿了怨毒之血,江瀲將永世難在超生。”
幾聲邪肆的輕笑自他喉間溢出,就聽他又道:“我曾跟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吧,我說你早晚都是我的,任誰都不能阻攔。過了今天,我的婚事便是由我做主了,我還是愿意要你,你呢,現在怎么說?”
宋言總算知道,什么叫小人得志,那臉上的笑當真諷刺。
只是她腦中除了陣陣暈眩,已經有些脹痛起來,眼睛難捱的瞇了瞇,彎腰扶住了一側的圍欄。似是考慮了一番,看了眼望不見頂的祭臺。頷首道:“既然你如今得勢,我便跟你走,扶我一把。”
顧玉清見她面色越來越白,又聽她服了軟,挑唇笑笑,上前兩步,先伸手摸了摸她蒼白的臉,“怎么了?受傷了么?”
宋言頓時兩手攀住他伸來的手臂撐住。只覺渾身都有些使不上力。
這是顧玉清第一次看見如此順從乖覺的宋言。心中滿足之感油然而生。毫不猶豫抬手攬住她肩膀,將她靠進自己懷中低頭看去,柔聲道:“宋言,這兩個多月,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你將來會感謝你今天的決定,識時務者為俊杰。走吧,去安全的地方先等著我…”
伴隨著刀劍插入血肉的聲音,他尾音陡然一顫。
隨即,便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插進胸口的一把短刃。疼的說不出話來。
宋言看著眼前那沒入骨血的匕首,沒有停頓,再次用力將其一把拔出,一股腥血頓時噴濺了她滿身。
“你擋住我的路了。”聲線清清淡淡沒有多余的感情。
宋言又道:“畜生。”
抬手將他推開。顧玉清怒瞪著眼球僵硬的滾到石階之下。
“你該慶幸死在我手里,而不是被妖精生吞活剝。”
宋言看了眼手中染血的匕首,‘噹’的一聲將它拋在地上,睨著顧玉清最后拋下句話:“這本是我要取心頭血用的,現在叫你臟了。”
閉了閉眼,自發間拔出一只長簪,仰了頭拾階而上。
腦中恍惚,只覺手腳似乎有些不聽使喚。
是了,到了魂魄剝離肉身之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