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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看著黑沉沉掩在被中的人,覺得有些不對勁,抬手正要推門進去,就聽屋內幾聲沉重的悶咳響起。被底之人動了一動,似乎又沉沉睡去。
身后相隨的兵士這時道:“主上近日專注修建祭臺,昨天不就完工了么,只剩清理裝扮的功夫,估摸著宋司空這兩日無事,便恢復正常作息了。”
“是么?”
“是啊老大。”
硯川仰在檐上聽到此處,立刻從腰間摸出一枚玉扣,揚手便拋向十丈開外。
玉扣砸在墻面,咚的一聲悶響。
“什么動靜?!”
“過去看看。”
腳步聲循著玉扣而去,江瀲急速掀開被子翻身而起,又敏捷地從窗中躍出,看了眼檐上伸臂看他的硯川,離遠了些快步而上,兩手交握,人已到了屋檐之上。
“走吧。”
宋玉明攜著宋父跟在兩人身后翻墻騰躍半晌,內心始終覺得又是一番白折騰,他不是沒試著逃過,卻根本連路都找不到,眼中望去是巍峨高山,但不論怎么走,都出不了這一方宮殿,踏不上那山間之路。
直到走到了宮殿后方還未完善修建之處,眼見得周邊層層茂密的樹林,他頓時覺得心血燙的翻滾。
竟然,真的逃出來了。
待幾人鉆進林間,才算徹底安心。尋了個開闊處暫且休息。硯川取出丹藥叫他兩人服下,“避瘴氣之毒的。”
兩人忙接過吃下。
宋父撫著胸口喘氣,到底是年紀稍大,比不上他三人體力。
宋玉明自進了這片密林心中更是澎湃,此時眼中不禁閃起了淚意,抱拳與江瀲硯川就要跪下,“多謝,多謝二位相救!”
硯川及時將他扶住,看著那與宋肖璟三分相像的眉眼,笑了笑道:“不必這么客氣,都是自己人。”
這句自己人實在讓宋玉明生出些難以言喻的感動。兩行熱淚滾滾而下,一時間在說不出什么,饒是誰被困住自由,也無時無刻不向往著解脫。
宋父抬手拍拍他肩膀,心中一樣的難忍,尤其想到家中妻兒,酸楚難以訴說。忽然怔了一怔,立刻去看江瀲,“這位公子,你說,是言兒托你們來的?”
江瀲扯下面巾,笑道:“正是。我答應了宋言接您回去。”
宋父接著丁點月光端詳這年輕人,看著一張俊俏面容,又想起方才他的一身功夫,心中不住感嘆,“公子真是好人才啊,言兒她好么?我看你竟有幾分面熟,你是…”
江瀲微垂了垂眸子,少傾才抬眼道:“她很好,別的回去宋言與您慢慢解釋,當下我有話問您。”
看他神色,宋父立刻道:“你說!”
“先生可知那祭臺有何關鍵?”
宋父卻可惜的搖頭,“一切建造全按孤老翁的圖紙復刻,其上暗槽蜿蜒相接,我卻不知是做什么的。”
“孤老翁…”
“邪算子孤老翁。”
江瀲頷首,低低道了聲,“是他。”
宋父又想起個緊要處,急急道:“那祭臺之下是空的!足有三層地宮,不是我負責修建的,倒像是有了些年頭。但我看其尺寸,與祭臺正好重合,若是祭臺不慎坍塌,便會直沉三層地下。我倒不知道這是做什么的,按道理來說地宮不該建的如此不規范。”
江瀲硯川兩人卻對視一瞬,心中已是明了,那三層地宮怕就是放置十萬勞力之處,祭祀完成,祭臺坍塌,十萬勞力死在臺底,剛好獻出生魂。
心中微沉,江瀲又問宋父道:“為何殿宇修的七零八落不管?”
宋父道:“二十幾天之前整座宮殿還是統一進度的,但有一日上面急急下了命令,要提前將祭祀臺修建完畢,明日午正,是什么迎接尊上的吉日。祭臺前日完工,昨日今日開始裝點與清理,我才有機會閑在屋中,不然,他們日日盯著我看顧進度,哪里能逃出來。嘶,我見了不少奇事,卻不知道他們說的尊上是誰。”
硯川急道:“當真是時間緊迫。”
江瀲立時道:“你一人先走,回去找我父親告知此事并所有細枝末節,明日天亮之前務必通知到所有門派。我帶著他們回去。”
硯川道也好,不多耽擱幾個閃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江瀲帶著宋父與宋玉明回到客舍,已近天明之時。
卯時末刻,天未大亮,宋言正瞇在榻間,本也到了快醒的時候,卻聽門外一陣敲門聲傳來。
從榻上起來掀開帳子看去,門扇上隱約透著幾個高大人影。
“誰?”
“我,江瀲。”
確實是江瀲的聲音。
宋言一怔,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又看他身后那兩個高大身影。忽然想起那日在客棧被貍妖劫走。
一時間只坐起了身沒有動作,眼中去尋能自保的物件。畢竟江瀲上次說過,這地界不太平。
江瀲等了半晌,心中約么猜到她所想。又道:“不是貍妖也不是別人,就是我。”
這一聽她總該知道。
果然,宋言一聽貍妖就知道是真江瀲了,立刻攏了衣裳躋鞋下地,幾步到了門前抬起門閥拉開了門。
風鉆了空子先進了屋,宋言面門一涼,就見江瀲正含笑看她。
這般早來敲她的門還以為又出了什么急事,本是有些心焦,此時看他眼角眉梢浸著柔軟笑意,她也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問道:“怎么了?”
說這話又去側目去看他身后,這一看頓時愣在原地。
“父…父親!”
人醒過來神時,已經趴進了父親寬闊懷抱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宋父心疼的將她摟緊,一下一下輕撫著她后背。眼中也在忍不住蓄起熱淚。
多少個日夜的想念啊,原以為此生將死在那奇怪的地方,再見不到妻兒,現如今,小女兒真真切切的抱在懷里,才有了已經逃出來的真實。
宋言心中更是難以言說的酸楚,終日以來,對父親的擔憂害怕一點點蠶食著她,本是深閨里嬌養的貴女,一番千里跋涉,又歷經多番苦楚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強裝了許久的堅韌也在這刻難以維持,全化成了熱淚滾滾落下。
喉間是難以抑制的哽咽,干脆也不忍著,放聲哭了起來。父親都回來了,還忍著做什么呢。
宋肖璟這時再隔壁聽著哭聲著急忙慌推門出來,“怎么了怎么了?!”
腳步一頓,看清抱著宋言的人和立在一旁笑著看他的宋玉明。不可思議的揉了揉眼,“大哥?”
晃了晃頭,“大伯父?”
“江,江瀲,我沒眼花吧?”
江瀲搖頭。就見宋肖璟大跨步過來,紅著眼去端詳宋玉明,喉結滾動,啞聲道:“我真怕,真怕你們回不來了。”
抬手去握宋玉明的手,宋玉明立刻笑著將他大手攥住。一時無法言語。
好一會,宋言總算漸漸止了哭聲,抽噎這去看江瀲。
“江瀲…”
叫她該說什么好?
江瀲站在一旁看著眼眶鼻尖通紅的宋言,眼中柔軟道:“不必跟我客氣。我答應過你的。”
宋言隔著淚水看他的眼睛,此時開始后怕起來,“你怎么找到的父親,危險嗎?受,受傷了嗎?”雙眼又去看他周身,卻發現他一身黑衣沾了些晨露,并看不出有無血跡。
“沒有,沒有受傷。”
“那就好。”提起的心緩緩落下,又蓄了淚水道:“可是,你怎么自己去了不叫我,明明是我的父親…這般該如何謝你?”
“硯川隨我一起的。”
江瀲聽她說完,心里有些微好笑,明明是她的父親,但今日將人救回來了哭成這樣,倘若沒救回來呢?她又會多傷心…
搖了搖頭看了眼天色,辰時初刻,天光大亮。眼中柔軟不見,眸色漸沉,看著宋言道:“宋言,現在去收拾東西返程。”
宋言一怔,道:“去哪?”
“回臨安。”
只這一瞬,宋言已想通其中關鍵,明日攻山,定是危險重重,便是這里怕也難以幸免。到時會亂成什么場面她可以想象,但她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