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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梵詫異地望著他。
她記得有天閑聊時,曾說過要帶師父去海邊轉轉。
方丈憧憬地看著窗外:“為師記得你說過,海邊風景很美,想去看看。”
“好。”
凌晨五點。
她推著輪椅,帶著師父去了度假村。
這時的海風,有些清冷,她蹲下身為他掖緊披在他身上的毯子。
聽見他嘆了聲:“看,太陽升起來了。”
她扭頭朝海平面望去。
日浮海面,金光熠熠。
可以說是美不勝收,讓人心之所往。
此時的老方丈,眼里亦放著光芒,“日出而美,日懸而芒,日落而熄。做人就和這太陽一樣,太過鋒芒必自斃,梵梵,你可記住了?”
陸梵乖巧點頭:“記住了。”
“外面的世界不比咱們靈合寺,這里魚龍混雜人心叵測,該自保的時候也千萬別怯弱。”
“我記下了,師父。”
“梵梵,你看前面是不是有貝殼,拿來給師父看看。”老方丈突然轉移了視線。
陸梵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灘沙子,別的什么也沒有。
“師父,我過去看看。”
“阿彌陀佛……”
陸梵剛抬起腳,驀然聽見這一聲,猛地回頭再看向師父時,驚愕頓時凝固在眼角。
師父閉上了眼睛,臉上的神情無比安詳。
他走得突然,卻又在她意料之中。
也就在這一瞬,她隱忍在眸中的眼淚終于滑落……
過去在靈合寺里的點點滴滴,仿佛匯成了一幅閱不盡的畫卷,舒卷在云間。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撥通葉遲晟的電話,只知道拿出手機時,出現在腦海的第一個號碼就是他的。
“喂?陸梵?”
凌晨五點二十分,電話那邊葉遲晟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倦意,沙啞低沉。
“師父……圓寂了。”
她抬頭看著天空,沒忍住在最后三個字中,哽住了。
“你人在哪里?”
葉遲晟的聲音忽然清亮了起來,依稀間還能聽見他著急下床的動靜。
“濱海沙灘。”
說完地點,她整個人仿佛虛脫了般,重重摔在了地上。
葉遲晟趕到的時候,看到她丟了魂似的坐在沙灘上,而她旁邊的輪椅上,老方丈已經安詳地走了……
老方丈的葬禮安排在靈合寺舉行。
當天前往寺廟的人絡繹不絕,只為送老方丈最后一程。
期間由于何予海和肖之陌的到來,引來不少的記者媒體,但最后都被葉遲晟讓人遣回去。
老方丈生前為人低調,故而葬禮從簡。
整個過程,寺里的大小師兄弟們或多或少都哭了幾聲。
唯獨陸梵,不曾流下一滴淚。
她明白,只有把淚水往肚里咽,師父他才能走得安心。
葬禮到了尾聲,陸梵獨自一人來到師父生前的禪房中,想陪師父最后一程。
她跪在蒲團上,雙眼定定望著墻上的佛像。
仿佛間回到七歲那年,師父讓她在佛前誦經,她出其不意地背下一整本經文,當時師父眼里的驚訝和喜悅至今歷歷在目。
正回想著,視野中驀然出現一雙昂貴噌亮的中老年式皮鞋……
視線順著皮鞋往上爬,看到一個西裝革履,面相不怒自威的老人正在為師父上香。
老人六七十歲光景,雙鬢似雪一樣白,卻抵擋不住他雙眼迸發出的精銳炯光。
上完香后,他經過她身邊,停頓了一下,“處理好這里的事,盡快去找我。”
扔下這句擲地有聲的命令,他昂首闊步朝外走去。
陸梵:“……”
沒過多久,葉遲晟走了進來,叫她處理剩下的事。
她走了出去,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并未發現那老人的蹤跡,無意中瞥見山腳下有十幾輛高檔次的商務車陸陸續續駛離靈合山……
處理完后續事宜,前來參加葬禮的人接二連三離開了靈合寺,肖之陌與何予海也先后下了山。
本就僻靜的寺廟頓時陷入一片寂寥之中。
陸梵抬頭看著寺廟上方糊了大半的牌匾,隱隱有些鼻酸。
記得師父下山看病前曾說過,等回來時就把門頭翻個新,這樣說不定能吸引不少游客和上香的人。
如今門頭還舊著,師父卻沒了。
她想起后院的雜物房還有半桶漆,于是前去翻找。
剛到雜物房門外,見到葉遲晟已經在里面了。
想到他這幾天為師父的喪事幫了不少忙,不由問了聲,“你怎么到這里了?”
“聽母上大人說我以前來過靈合寺,剛才經過這里也覺得很眼熟,你記不記得我來過?”
葉遲晟轉過身,想從她口中得知當年的事。
陸梵盯著他看了幾秒,如今他眉間那道陰霾早已散去,死亡禁令已然解除。
“不記得。”
她回答完,轉身走進雜物房,尋找那半桶油漆。
身后,葉遲晟不依不饒地跟了進來,環顧完四周后,自言自語道:“可我怎么覺得,我來過這里?”
“陸梵,你其實早就認識我了對不對?”
“不是。”
“也就是說,七年前我們就認識了?然后七年后你下山和我相親?”
“沒有的事。”
陸梵一邊找油漆桶,一邊繞過他的追問。
可她記憶深刻,當年葉母上山為子求簽,她算出葉遲晟將在二十歲時發生一場意外。
這場意外將會徹底改變他的人生,但也會導致他的命格與眾不同,并于二十七歲受婚姻禁錮,命終于此。
葉母為了保住葉遲晟那條小命,直接將他拎上山,求她相助。
那年正逢兩個師兄還俗,葉遲晟十九歲,而她,十二歲。
那時的他脾氣火爆,不服輸,不服管,惹了不少禍端。
最后她自導自演了一出戲,這才順利把他踹出靈合寺,讓他回歸正常生活。
想到這里,她也正好找到了油漆桶。
回到門口將牌匾重新刷了幾遍漆,這才作罷。
眼角瞥見門口外一簇半人高的草垛,眼眶不禁一片潮濕。
二十年前,師父在這座山里迎她出生。
二十年后,她在海邊親自送走了他。
這或許就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只可惜她還未來得及讓師父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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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插個話哈,師父的離開是梵梵認知世道的必經之路,也是她不斷生成馬甲和不斷掉馬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