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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臉上掛著血痕，表情卻是無悲無喜。
眾人本以為他會大聲嘶吼、求饒、或者憤怒，但完全沒有。
凌潤云聲音大歸大，語氣卻是淡淡的。
“我自己做的事，和杜家無關。”
最激動的莫過于陳小玉，她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道:“公子，不行我們就出去，回家去。我保護你，我不信我們回不去。”
壓著陳小玉的人送了，她連滾帶爬地也到了凌潤云身邊。
“我想不通，公子……”
凌潤云只道：“別說。”
手指指向上方，陳小玉往上看了看。
泥巴小院中沒有太陽，天是白茫茫的一片，算得上萬里無云，講不出碧空如洗。
小蛙和吳家老爺這時候出來主持了公道。
反正動用私行是不行的，對凌潤云只能先扣押起來，等出去了，再看看是要報官還是干什么。至于陳小玉，是那凌潤云家里的人，雖然也動手打了人，但也是情急之下。凌潤云是凌家的少爺，按說是村里不應當惹的。
小蛙和吳老爺子耳語了一會兒，吳老爺子出來賣了人情。
“凌公子在泥巴小院里走動總是有點危險的，”是凌潤云危險，還是別人危險，他不說，“就暫且找一間小房先住下不要出來了吧。這個陳小姐你既然是他家的人，就負責照顧他。”
是軟禁沒錯了。
陳小玉點點頭，至少有個地方，她可以保護公子。實在不行，她就帶公子逃出去。
杜家人也目光灼灼地看著吳老爺子，這回竟是杜春生先說了話。
“俺家帶來的孩子，俺們也會管的。”
他說話向來少，又短。偶爾少一句也有分量，這是把杜家和姓凌的綁在一塊兒了。
見過撿錢的，撿笑的，像杜家愛撿麻煩事兒的可真傻。
吳老爺子點點頭，杜家的人就帶著凌潤云到復刻版的獨家小院的側屋去了。房子還是凌潤云住的那個房子，只是床鋪被褥之類的不一樣，少了自己那些能把屋子塞滿的雞零狗碎，又顯得屋子冷清了點。
林秀兒含著眼淚走了，她是不清楚凌潤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非常時期放火燒糧，就不說去官府會不會被責罰的事兒，光是傳出去，對書生也是不好聽的。
何況他還要去個什么很厲害的書院學習。
林秀兒嘆了口氣，這孩子真是會找時機給自己找麻煩事兒。
不過說凌潤云是單純的壞，林秀兒是決然不信的。
她走出去，又轉還回來。
那屋里只剩了凌潤云和陳小玉，外邊把守著兩個饑腸轆轆的村中男人，門上還掛著個鐵鏈子。林秀兒只把門欠了一個縫，勉強看見木然坐著的凌潤云和叉腰滿地踱步的陳小玉。
林秀兒道：“潤云，潤云。”
“嬸子相信你是個好孩子，要是有什么難處，盡管說出來。”
凌潤云的一邊臉腫起來了，笑起來也不好看。
“謝謝杜嬸子。還是幫著村里操心下吃食來源吧。”
不咸不淡，林秀兒只覺得他比往日冷，門口看守的兩人在心里直罵娘。
“他娘的，沒東西吃，一村老小全都餓死算了。”
“要不就出去，還能讓蝗蟲咬死？”
小蛙打出一個咒陣來，那人當場消失在了原地，一分鐘后，小蛙重新在咒陣中撈了一下，一個滿身口子滿臉傷口的人被重新拎了出來。
“我的娘哎忒嚇人了，黑壓壓的，見人就咬。”
小蛙道：“對吧……話不是隨便說的。”
吳老爺子沉吟半晌，道：“還是研究研究吃蝗蟲的事兒吧。”
小蛙：“現在只有蝗蟲是無窮無盡的。”
吳老爺子：“其實小時候我也吃過，閉著眼睛嚼碎了，還是很香的。”
小蛙一樂，“不光是現在，外邊的田地八成要被蝗蟲啃光了，”他撒了一個謊，面不紅心不跳，“出去以后說不定連苞米桿子都沒有了，滿地的蝗蟲，不吃這個吃啥。說不定未來好長時間里，就只能吃蟲。與其出去難受，還不如現在試試。”
“試試就試試！”說話的是杜家的二兒子，二泰憨歸憨，事情重要與否還是拎得清。總要有個人來開個頭，老年人不好意思，青年人有些不懷好意，自己來。
他上去將小蛙身邊能裝下兩個人的炒鍋掀開了，這蝗蟲也真是奇怪，分明已經炒熟過一次了，這會兒爪子全在動，看著真是讓人覺得后背一陣麻酥酥的。
他想到凌潤云，或許他就是為了這一鍋蝗蟲？隱隱約約從這事兒里抓到點尾巴，但是想不透徹。
索性不想，抓起一把閉著眼睛就往嘴里送。
手中亂動的觸感，入口有些扎嘴的蝗蟲腿，甚至鍋中嗡嗡振翅的聲音，都讓杜二泰感覺到了無比的煎熬。
但是！一旦那東西被牙齒嚼碎，在口腔中散發出奇妙的類似于燒蛋與麥子混合的味道，杜二泰便覺得口中的津液都豐富起來了。
真是，越嚼越香啊，幾口就把手中的一把抿了個干凈。
人們是都在緊緊地盯著杜二泰這第一個吃蝗蟲的人，被他臉上吃了天上美味的表情所誘惑了。
于是第二個人戰戰兢兢的伸了手。
第三個，第四個……
后來，全村老小一人端著個大碗，咔嚓咔嚓。滿泥巴小院都被幸福的咀嚼聲填滿。
總會有人忍不住贊嘆一聲。
“真香！”
小蛙尋了別人，把自己蝗蟲炒制工的身份脫離了出來，故作穩重地從人們視線走出去，然后蹦蹦跶跶地向著側房去。
他沒想到門前蹲著兩個端著海碗嗑蝗蟲的男人。便在門外站定，對著那屋中的凌潤云道。
“總得有個反面標靶，才能勁往一處使，真是……”小蛙也很想罵娘，跳腳罵。
陳小玉氣得睡著了，凌潤云正從另一側窗戶的縫隙往上望天。
聽小蛙說，他便知道燒糧逼人吃蝗蟲的事兒落停了。
小蛙道：“替上……替杜安鹿謝謝凌公子。”
凌潤云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臉總算透出一點笑意。
“能身體力行地幫一點忙……”
他沒有說下去，這話和別人都說不著。
能身體力行，能不用錢，就能幫她的忙。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