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芳樓是個老館子,外邊看著是個三層樓,瞅著闊氣。
進去了覺得里邊的裝潢更是堪稱奢華,外邊那幾個紅燈籠和門臉真是不夠看的。
杜安鹿跟著他進去,倒是覺得看來看去也就是那么回事兒,雖然天宮的房子在顏色上素面朝天一點,但論起華美精細程度,這凡間的東西倒是還沒有對手。
她一心只惦記著吃的。
凌潤云說的是這里有水產,但按照他這個富家公子的性子,能讓他樂顛顛帶著來的地方,沒有海鮮杜安鹿是不認可的。
果不其然,進了門,便是看見了掛在墻上的菜品圖畫,是螃蟹蝦子一應俱全。不知圖畫還原了幾分,但無論是活靈活現的好吃的,還是色彩,都讓杜安鹿無比的憧憬。
上仙對著畫片咽口水當然不美,但美食當前,也不是誰都能控制住觀感的。
杜安鹿在拿著筆墨站在一旁等著寫菜單的小廝旁邊好好地看了一會兒,白白的小手指揚起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一連就點了十幾道。
小廝用筆記著,前幾個還很輕松愉快,寫了幾行之后,便是開始面有難色起來。
他不由得打量起面前的兩個孩子來。那大一點的看著就是個公子哥兒的樣子,小一點的……雖然漂亮可愛,但穿著打扮,在穿著打扮方面,也就那么回事兒吧——頂天是不窮也不富。
大館子里的小廝,也都是慣常會看人的。他們的眼睛刁鉆了,館子里的跑單率也能下降不少。要是天天都要碰見吃霸王餐或者付不起錢的,這小廝也免不了要挨罰。
杜安鹿點得越是歡快,小廝的心里就越是緊張。到了十道菜之后,他攥著筆的手心都是汗津津的,覺著筆桿子都滑溜。
趁著杜安鹿報菜名一樣兒歇氣兒的功夫,他停下來問那凌潤云。
“公子,可吃得完?要不,就這些?”
凌潤云的話,自然是吃不完的。雖然有錢,可他也從來不是個愛揮霍的個性,生平最大的幾筆支出……他看向杜安鹿,應當都在這孩子身上了。
可杜安鹿的飯量凌潤云是可以拍胸脯的。
什么叫風卷殘云,這館子里的小廝大抵是不懂的吧……
凌潤云道:“讓她點就是了。”
說著話兒,便是聽見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句。
“師弟。”
這聲音多有耳熟,凌潤云和杜安鹿都回過了頭。
那人是一身青灰布長衫,臉龐瘦削,身量比凌潤云也高些。
正站在玉芳樓二樓的臺階上,一手扶著紅木的扶手,不緊不慢地往下走。
杜安鹿只覺得這人有些幾分眼熟,卻是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但眼前人大體是個讀書人的長相,想來和自己的淵源不深。
果不其然,身旁的凌潤云歡快地拱起了手,道:“寧歸師兄,真是幸會。”
杜安鹿恍然大悟,這是那鄒太守家的……寧歸。當初自己還給凌潤云講過他和鄒金玉旖旎的愛情段子,對這名字頗為熟悉。
之前只覺得是個普通的癡男怨女故事,那說書先生描述的寧歸多有夸張,現在見他也是風姿月貌的少年郎,便覺得故事的真實性可考了。
且這是凌潤云的朋友,那……也不能怠慢。大抵是要對待兒子的朋友客氣一點的心情,杜安鹿便是難得對著旁人乖乖順順地行了個禮。
要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這跟著凌潤云又行禮,便是一眼能看出是什么關系。尤其是林州城的男男女女都在夜里逛花街的情況下,寧歸怕是要暗地里和凌潤云稱一聲弟妹了。
雖然也是極好姿色的女孩子,可……身高,長相。
忽地想起上次來林州城的傳說來,寧歸是虎軀一震。
他有幾分尷尬,拉過凌潤云。
“和三歲娃娃的戀情,潤云師弟不是來真的吧。”
眼中擔憂神色尤甚。
盡管和凌潤云不算常見面,但至少是師出同門,師弟的緋聞,當然還是不要坐實比較好。
凌潤云倒是坦然,“是小友。”
寧歸松了口氣,又聽見凌潤云道:“極其重要的小友。”
寧歸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凌潤云將杜安鹿大大方方的介紹了,便是也問起寧歸來。
“偏京離著林州城十萬八千里,寧歸師兄怎么到這處來了?難道也是有賞花之愛……也不對,偏京什么花兒沒有,我們這小地方,想來是不夠看的。”
凌潤云也確定寧歸不是沖著自己來的,雖是師兄弟情誼,專程來看望自己也有點突兀了。
那寧歸眼光有些隱晦,停頓著不說話。
凌潤云忽地有點擔心,怕是壞事又落到了頭頂,戰戰兢兢。
“別告訴我……鄒金玉也來了。”
寧歸身體向后挺直,下頜微收,“正是。”
凌潤云當場怔怔立住,也顧不得和寧歸的師兄弟情誼了,拉著杜安鹿的手就要往外走。
那杜安鹿好吃的還沒到嘴,自然不應。一個往里,一個往外,凌潤云竟是沒有拉過杜安鹿,被她拽著在寧歸面前多半丈,怕都跑不開。
凌潤云汗都下來了,哄那杜安鹿。
“今日不行……改日我必帶你來吃。還是躲躲先……”
他要走,那旁邊巡了一圈記菜譜的小廝也不應,在一旁道。
“飯食都吩咐下去了,客人要走,賬目要怎么算。”
杜安鹿:就是就是。
凌潤云:“記在凌府賬上……我著急……”
寧歸見他一頭是汗,卻是不勸,只道:“金玉不是來尋你的。”
金玉……
真是個親親熱熱的稱呼,凌潤云和杜安鹿同時回了頭。杜安鹿手一松,凌潤云頓時往后摔了個跟頭。
凡逢出丑,必有圍觀群眾,這是個亙古不變的定理。
但今日的圍觀群眾就令凌潤云極其窘迫。
就是剛才寧歸下來的小樓梯上,款款下來的正是一道淺紫色的身影。頭上不知插了多少的裝飾,走起路來環佩叮當,人未至而聲先至。
“阿歸,這是遇見故人了。”
這一聲聽得凌潤云頭皮發麻,但既然撞上了,便只能重新站好。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