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進了城,眾人便自覺地四散開來,景行一頭扎進了沒什么人經過的小道,馬兒的速度絲毫不減,帶著主人奔向鎮北侯府。
左相府雖然也有府醫,但是平日里叫他們看個頭疼腦熱的還行,這種傷勢他們卻是處理不了的,而鎮北侯府有幾個從前線退回來的軍醫,治療這種傷,找他們是最好的。
侯府門前的護衛遠遠地見一匹馬兒狂奔而來,心道真是活的時間久了,竟然還有人敢在鎮北侯府門前撒潑?
護衛還未來得及開口訓斥,便眼尖地認出了那已經昏死過去了的薛姝。
為首的護衛大驚,連忙上前扯住馬兒的韁繩,幫著景行穩住馬兒,還轉頭大喊道:“快快快!你們幾個帶景公子去桂中居!你!你去叫軍醫——不!叫鐘媽媽過去!動作快!”
情況緊急,沒人來得及問一句出了什么事,就紛紛開始行動,引路的引路,叫人的叫人,一時間忙成了一團。
鐘媽媽是鎮北侯夫人貼身的女使,就如同薛陸氏身邊的張媽媽一樣,鐘媽媽與鎮北侯夫人也是相伴了許多年的,與主人情同家人。
鎮北侯夫人年少時就是個好動的,整天不是這兒磕著了就是那碰著了,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于是,別人家給姑娘挑貼身女使的時候,看的都是這女使心思細不細,照顧主子時周到不周到,然而給鎮北侯夫人挑女使的時候,就只看這人醫術是否高明,治療跌打損傷是否是一把好手。
鐘媽媽是個雖然上了年紀,但是精神很好的婦人,她步伐穩健地邁入臥房,見薛姝身上的衣物已經盡數被景行處理干凈,不由得看了景行一眼,隨即,她又俯身去看薛姝身上的傷勢。
傷在左肩,位置倒是并不驚險,只是這一路過來失血太多,看著有些嚇人而已。
鐘媽媽心里有了數,起身吩咐了幾味藥材,又道:“景公子,您還是出去吧,姑娘不會有事的。”
景行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是話到嘴邊,只有一句:“麻煩您了。”
鐘媽媽點點頭,看著景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這才放了心,蹲身打開藥箱,開始擺弄一會兒要用到的器具。
鎮北侯夫人聽說薛姝受了傷,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見了景行便開口道:“怎么回事?不是出去玩了嗎?怎么還受了傷了?嚴不嚴重?里頭情形如何了?”
她這一連串的問題迎面砸下來,景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個了,他猶豫了片刻,道:“是回來的時候遇到了刺殺,還不知道是何人所為,已經叫人去查了。姝兒……傷勢很重。”
小小的人兒,被一支箭矢穿了骨,又受了一路顛簸,這到底有多疼,景行想都不敢想。
鎮北侯夫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里頭是鐘媽媽嗎?”
景行點點頭。
“那就好……”鎮北侯夫人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他看了看有些狼狽的景行,目光落在他腹部衣裳的一團濡濕的痕跡上,“你也受了傷嗎,叫軍醫過來給你看看吧。”
景行微微一怔,隨即后知后覺地抬手覆住那一團濡濕:“我……我沒事。”
這一團血痕,是薛姝的。
鎮北侯夫人點點頭,沒再管他,開始在門口焦急地踱起步來。
沒一會兒,臥房的門被人從里頭打開,衣衫整潔的鐘媽媽緩步而出,見著鎮北侯夫人也不意外,道:“夫人放心,姑娘的傷勢都已經穩住了,只待麻沸散的藥勁一過,醒了便無礙了。”
鎮北侯夫人聽了她的話,連連點頭,道:“還好還好,這孩子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出去玩一趟,竟然還遇上了這樣的事情!叫我查出來是誰干的,非宰了他不可!”
小倒霉蛋,不出門則已,每回出門都得遇上點事兒,也不知道這是跟誰犯沖。
景行也在一旁默默點了點頭。
非宰了那人不可!
鐘媽媽無奈的道:“夫人,姑娘身上的傷雖不驚險,但也是很重的,接下來的幾個月,入口的東西要格外慎重,不可沾一絲一毫的油膩葷腥,咱們還是去廚房一趟,好好叫他們準備吧。”
越是要忌口,越是考驗廚子的功力,得清淡,還得讓病人吃得進去,這可是不容易的。
鎮北侯夫人點點頭,看向景行,道:“既然如此,姝兒這頭你就好好兒看顧著,我一會兒再過來。”
“是。”景行拱手應下,鎮北侯夫人剛轉過身,他就迫不及待地進了臥房。
臥房里彌漫著一股草藥的清香和藥材的苦味兒,糾纏混雜在一起,卻并不難聞。
景行走到床邊,幽靈一般,一絲聲響都未發出。
他在床沿上坐下,看著在藥力影響下睡得還算安穩的薛姝,不由得嘆了口氣:“傻姑娘……”
為什么要替他擋那一箭?
他自己受點傷又算得了什么,總歸也死不了。
畢竟,他不忍心把小姑娘拱手讓給別人,也不想讓小姑娘孤零零的守著他的靈位,一世自苦。
所以哪怕是爬,他也會從地獄里爬出來,然后,好好地將他的小姑娘攬在懷里的。
景行跪在床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床上熟睡的小姑娘。
薛姝一直不醒,期間,薛陸氏來了,帶著薛琛,薛岳竟然也來了,不過連門都沒進,就被侯府的護衛攔在了門外,薛陸氏和薛琛腳步匆匆,都急著去看看薛姝,有意無意的,反正是沒管他。
此時,薛姝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妥當,看著并不嚇人,不過,薛陸氏還是沒忍住落了淚,鎮北侯夫人在一旁安慰了她好久才把人哄住。
直到晚間,麻沸散的藥勁才慢慢散去,肩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將她從那片黑暗卻沒有痛苦的地方硬拽了出來。
薛姝稍一皺眉,景行便連忙起了身,緊張地看著她,本來坐在周圍的眾人也紛紛走上前來,圍著寬大的床榻站了成一排,個個都面露擔憂,看著床上已經有了意識,卻還未蘇醒過來的薛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