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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一輛破舊的騾車緩緩駛出了城。
拉車的是個有些瘦弱的小子,行動間畏畏縮縮的,他一邊走,一邊還悄悄抬眼打量身邊壯漢的一舉一動,但凡那壯漢抬個手,他都要下意識的瑟縮一下。
那壯漢面色兇狠,臉上還有一道刀疤,自左邊額角始,劃過鼻梁,在右眼下才止住。
他走路大開大合,跟一邊舉止瑟縮的瘦弱小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二人一出城,沒走出多遠,便有一群人從路邊竄了出來,將騾車團團圍住。
這些人皆是壯漢,腰佩長刀,個個生得一副虎豹之相,渾身盡是兇悍氣息。但是此時,他們神態放松,臉上的笑意也是無比輕松自然的。
顯然,這群人與拉車的二人是熟人。
為首一人踏前一步,掀開簾子往里看了一眼,隨即皺了皺眉,一巴掌就拍在了壯漢后腦勺上:“你這小子!怎的這么不懂憐香惜玉?
這么貴重的衣裳,怎么就被血污了?洗不干凈可咋辦!我還想叫你嫂子也穿穿這么名貴的衣裳呢!”
壯漢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委委屈屈地道:“二哥,你看這女的這么瘦,嫂子也穿不上她的衣裳吧?
再說了,誰家憐香惜玉,憐的是衣裳啊,咱倆到底誰不懂啊?”
“臭小子!還敢跟你二哥頂嘴?!”那人頓時暴起,抬手就又在那壯漢后腦勺上拍了一下。
那壯漢疼得吱哇亂叫,像是遭受了什么暴擊一般。
突然,城內突然響起一聲煙花炸開的聲音。
眾人抬頭一看,只見朵朵鮮紅的煙花就在他們頭頂不遠處炸開。
“嗬——這城里誰家辦喜事兒?怎么放這么紅的煙花啊?”老二瞇了瞇眼,“還別說,怪好看!”
“好看?你的血更好看。”先前拉車的瘦弱小子開了口,“這是貴人們常用的傳信煙花,咱們得趕緊走。”
這小子剛剛過城門的時候還畏畏縮縮的,現在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腰背一直,整個人的氣場都發生了變化,此時倒是頗有幾分云淡風輕的高人風采。
顯然,眾人對這人所說的話都極為信服,他說要走,眾人紛紛不敢再耽誤,拉著車就跑。
騾車并不如馬車那么平穩,他們行的又是山路,薛姝沒一會兒就被顛醒了。
剛一醒,薛姝便輕“嘶”了一聲,低頭一看,才見雙腕麻繩緊緊捆著。
她試探著動了動手腕,便感到一陣鉆心的疼痛。
薛姝干脆不再掙扎,轉動眼珠,查看起自己所處的環境。
除了亂和破,薛姝什么都沒看出來。
“唔……”騾車突然又一陣劇烈的顛簸,薛姝額上一痛,眼前又徹底黑了下去。
他們沿著京郊的小路上了一座山,此時停在半山腰,正好可以遠遠俯瞰大半個京城。
以往,山匪們在山頭上的時候,最愛干的事兒就是遙看京城的萬家燈火。
然而此時,山匪們看著京城的方向,面上卻盡是惶然。
“大、大哥……這女的到底啥來頭啊……”老二看著那再次炸開的紅色煙花,再看看那從各處大小城門處持火把而出的人馬,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京城城門一關,可就沒有再開過啊……這女的、這女的不會是什么貴人吧?”
京城城內沒有宵禁,但是入夜時分,照例是要關城門的,這城門一開一關,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
這么多年,晚上城門一關,在天亮之前,可是從來沒開過的。
有緊急軍報除外。
老二嗤了一聲,道:“什么貴人,大哥不都說了嗎,只是富商之女而已!俗話不是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嗎,萬一是那女子家里人塞了銀子打通門路也不一定啊!你就是想得太多,趕緊走!”
“不對不對不對!”老三連連擺手,又瞪大了眼睛指著下頭,“你看那!”
“哪啊?”老二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甚至想伸手打他。
其他的壯漢已經挪到了山崖邊上,一個個都瞪著眼睛看著老三指著的那處。
“我去,那是鎮北侯府的旗啊!”
“還真是!大哥,你得給兄弟們交個底,這女的到底什么來頭!萬一綁了不得了的人,那咱兄弟們,不還得血灑山頭啊?”
“就是啊,大哥,那鎮北侯府可不好惹啊!”
底下人議論紛紛,老二老三對視一眼,隨后同時看向老大。
老大還挺沉得住氣,這會兒負手而立,站在山崖邊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山下的風吹草動。
他們早年間落草為寇,在皇子們奪嫡大戰的時候,靠著掠奪鄉里發了不小的財,于是便愈加大膽起來,甚至弄出過人命。
但是皇帝登基以后,一方面平定四海,一方面又派出武將子弟掃平境內山匪。
他們這兒,當初就是鎮北侯府的二公子,陸應淵親自帶兵掃的。
一場仗,直接就把他們打老實了。
陸應淵當時還年少,心不硬,對他們沒有趕盡殺絕,命他們改山寨為村子,在山上辟田開塘,還修起了村志,跟山腳下那些普通村子一樣,過起了自給自足的日子。
但是,不管他們現在再如何安定,他們到底也是山匪出身,血液里到底還是不安分的。
平時日子和樂,那自然相安無事,但是前幾天,突然有人攜重金找上門來,讓他們抓一女子上山。
上山后什么也不必做,只需把那女子在山上留一夜,次日送回便是。
關于那女子的身份,來人倒是跟老大的說了。
但是老大的怕這女子身份一透露出去,底下人就不敢辦事兒了,于是便將那女子身份隱瞞住了。
卻沒想到,為了這女子,鎮北侯府的親兵都出動了。
看來……
老大捻了捻手指,終于做了決斷。
“把那女子拖下來,扔到路邊,咱們抓緊時間回村!”
他們只是山匪,劫了人就知道跑,并不知道把自己的尾巴收干凈。
而鎮北侯府的人慣是會順藤摸瓜的,順著痕跡找到他們村子,也不會只是時間問題。
他們這兒都是一群粗人,平時隨便扯個謊應付應付婆娘便也罷了,真叫他們當著人面兒去演戲,一準兒被人識破。
而一旦被人識破,等著他們的,便是滅頂之災。
只要這女子沒進他們的村子,到時候,他們自然問心無愧,不管別人怎么問,他們都能坦然自若,不會有一絲心虛。
底下的壯漢得了命令,連忙麻利地行動起來。
騾車狹窄,他們又都是壯漢,進不去,于是直接就在車外,把薛姝拖拽了下來,又一路拖著她,把她拖到了路邊,這才放手。
“這小美人兒,長的是真不賴!”
“趕緊走吧!這女的估計是跟鎮北侯府有關系的!再不賴,也由不得你動手動腳啊兄弟!命重要命重要,快走快走!”
二人交談了幾句,便匆忙邁動步子,追上前頭大部隊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