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狠了
你太狠了
“不能燒!不能燒啊!”
“快救火!”
“水!缸里還有多少水?”
金啟月手里的霹靂雷火炮可不尋常。
這是賀蘭臨漳從洛夕瑤那里得來的靈感,尋來能工巧匠在其中加入了白磷,不止落地即炸,還遇風便燃。
霹靂雷火炮將死氣沉沉的夜色炸開,安置尸體的村子眨眼間陷入火海。
“錚錚”聲不絕于耳,看守百姓的官差紛紛拔刀,他們可是接到死命,不許百姓走出柵欄。
時疫有多可怕,百姓比貴人們更清楚。
他們沒有銀錢也沒有人脈,得了病幾乎只有死路一條。
在他們呼天無路,入地無門時,官差來了。
官差把得病的人都抓了起來,并沒有殺死,只是關起來,不許親人接觸。
日日晌午都有遮頭蓋臉的大夫來看,也有軍營里的伙夫給送飯,可病死的人越來越多,大夫從日日來到隔日來,再到三五日都不見人影。伙夫也是如此,從一日送一次吃食,到兩日……漸漸地,木柵圍著的村子慢慢沒有活人,大夫和伙夫也就不必再來。
可這里,并不是沒有人活著。
沒得病的人不能放進鎮子里,更不能放進城里。
倒是很多城鎮生病的人也被陸陸續續送了出來。
被困起來的百姓不是不想走。
最初是舍不得親人。
他們知道時疫的可怕,只要官差沒把他們殺死,還給他們治病,他們就能忍著。
不就是不讓出屋子嗎?
家里菜地還有菜能吃,好在不是冬日,菜長得快,糧食沒了還能吃別的,總不會餓死。
可官府送的糧遲遲不到,他們便有人想離開。
這個時候,已經不是他們想不想,而是能不能的問題了。
村子的活動范圍越來越小,人越來越多,漸漸的,小路上都有一個個窩棚。
都是附近村子的人。
很多雖然叫不出名字,可趕大集的時候都見過,眼熟。
有人知道不好,想夜里偷跑,更多的人是想再看一看。
第二天,當他們看到逃跑的人被吊起來的時候,他們害怕了。
信佛的日日念佛,信道的日日求道祖,希望時疫趕快過去,給他們一條活路。
好在親人病死后,村長會得到消息,給村里說一聲,待官府開了大門,他們便能領回親人的尸體安葬。
一條小路的事,要不是看守的官差不許他們探頭探腦,有些人家透過窗子便能看到對面死寂的村子,看到他們親手抬過去,曾一起說說笑笑,一起懷抱希望的親人。
即便親人不在,他們也還有盼頭。
可他們如今看見了什么?
臨時義莊不再死寂,“砰砰砰”幾聲之后,便是一片火光。
他們已經失去了親人,不能再失去他們的尸體。
葬身火海后,還怎么入土為安?
這不行!不行!
他們拿著盛了水的鍋碗瓢盆,推門而出,炙熱的火焰讓他們眼前的空氣變得扭曲,可他們依然能看清官差手里冰冷的刀光。
“退回去!退回去!”
“闖路者斬!”
“鄉親們,我們和他們拼了!”
“拼了!”
丁振聽到動靜,驚訝地道:“竟然還有活人?”
瘦子起先也沒有注意,直到官兵舉著火把包圍他們,他才聽到黑暗中另外死寂的村子里的響動。
正因為知道,洛夕瑤一說放火,他便丟出霹靂雷火炮。
果然,有人鬧了起來。
他看過這里的尸體,以這些尸體的數量來說,絕對超出了村子的人數。
那么,這些尸體是哪里來的?
定然是城墻內有人做出了反應,把生病的或者死去的人都弄到這里來。
死人如此,活人也一樣。
同得了病的人接觸過的人,一定也會安置在附近。
陳永年瞇起眼睛,立刻讓人去鎮壓亂起的百姓,決不能讓他們沖出第二道門。
他瞇起眼睛,冷聲道:“賀蘭王妃,你的心太也太狠了。”
洛夕瑤雙手攏在袖中,微微抬頭看向騎在馬上的人,火焰的光亮照射出他輕甲上的徽紋,她慢聲道:“督司也是正四品的武官官階。怎么?這位督司是沒殺過人,還是沒見過死人,竟說出如此不知所謂的話來。人死如燈滅,我不過是送他們一場解脫,實不知這位督司在說些什么?”
“怎么回事?”白延文知道月牙鎮的駐兵把洛夕瑤一行人攔下,立刻帶著人趕了過來。他呆愣愣地看了看左右,見眾人都不是遮住頭臉,便是蓋住口鼻,連忙抬起從袖子里摸出個瓷瓶,打開倒入口中。
味道不對,白延文猛然醒悟,洛夕瑤放火燒的是得了疫病的尸體,那么鬧起來的人定然是這些人的親人。他抬手指向洛夕瑤,大呼道:“洛九娘,你不是人!”
洛夕瑤回頭,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東齊帝為我與賀蘭臨漳賜婚,并昭告天下。你不過是個沒有封號的皇子,論品階還低于我,別以為在東齊的地盤上,你便能夠無視尊卑!我,洛九娘乃是漠北七王子賀蘭臨漳的王妃!”
白延文恨恨地瞪著洛夕瑤,“尊卑?你是因為尊卑才讓人縱火毀尸?怎么?你嫁去漠北,就拋棄了東齊的身份,忘卻了東齊的風俗?陳督司說得沒錯,你太狠了!你這一把火燒過去,燒毀多少家的親情?燒毀多少人的希望?你可知他們日日期盼親人能夠康復返家,即便真治不好,他們也要親手安葬病死的親人,可你做了什么?”
洛夕瑤凜然道:“二皇子巧言令色也無用。你們若真是心疼百姓,怎么會將尸體停放在距離活人不足一里之地?你可知道風能讓時疫吹過去?我是漠北王妃,我也是東齊人。我看到了,就不能讓你們如此愚弄百姓!”
她看了一眼沖出幾道柵欄卻依然沒能近前而丟了水瓢被人按倒在地的百姓,道:“一路行來,我見到很多地里生了雜草,可我看得出,這些地曾經是被人精心侍弄過的。可見住在此地的百姓都是種地的好手。農人種田,皆會看天。即便我不懂這些,我也知道風雨欲來。一旦降雨,這里的疫病便會夾在雨水中流出,它們會流進泥土中、小溪里,被莊稼吸收,被家畜吃掉,最后……這里人一個個都會倒下,直至寸草不生。這,便是二皇子你口中對百姓的心疼?看著他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