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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嬤嬤有膽子的話,也不是不行。”洛夕瑤道,“山腹內不說鐵礦還能挖出多少,便是里面那樣一方美麗的地下世界,都很是值得擁有。你們損失了這樣一只可以藏起來讓人無法看見的下金蛋的母雞,要我一條性命算得了什么?反正……損失一個也是損失,損失兩個也是損失,左右傷心一回,輕重也便無所謂了。”
榮慧大長公主冷然道:“吳嬤嬤,你先出去。”
“是,大長公主。”
可走到門前,吳嬤嬤還是放心不下,她這輩子識人無數,可洛夕瑤是讓她最捉摸不透的小輩,這個女娘,狠得下心,落得下臉,自然也下得去手。她轉身望了一眼榮慧大長公主沉靜的側顏,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輕輕推門走了出去。
半個小時內回來
榮慧大長公主目光銳利如針,拿起茶盅抿了一口,道:“九娘如此心軟,實非我所料。”
洛夕瑤眼色一沉,僵硬道:“賀蘭臨漳是我夫君,我既嫁給他,便同他一體,他的侍衛便是我的侍衛。那些侍衛護我一路到懷遠,我豈能不聞不問?至于那些礦丁……倘沒有他們,便不會有人將西大營沖出一個缺口,給我們留出一線生機。我知道我們毀了礦洞讓您生氣了,可我相信您是明白的,最終毀了那里的人并不是我們,而是面和心不和的白延文和白延信兄弟。”
她無視榮慧大長公主眸光中的危險,幽幽道:“倘他們兄弟同心,要么將鐵礦獻給東齊帝,要么私藏鐵礦以待來日。可惜他們只是礙于知道礦洞消息的人太多,否則便是必有一死的局面。他們都活著,那么被毀的只能是礦洞,不然他們如何在沒擒到您之后,同東齊帝交代?”
她暗諷榮慧大長公主的話,讓空氣瞬間凝重起來。
榮慧大長公主瞇起眼睛,沉默地看著她。
洛夕瑤也沉默相對,仿佛一點兒都沒感受到壓力。
兩個都是沉得住氣的人,屋子里安靜了很久,還是吳嬤嬤給大長公主找了個臺階下,主動道:“雛鳥不會飛翔,活下去需要靠成鳥,所以事事聽話。可一旦學會飛翔,便會對外充滿好奇心,恨不得憑借尚且稚嫩的翅膀翱翔天地。沒有遇到天敵之前,半大的鳥兒總會認為天大地大它最大,這個時候它只信自己,不會信別人,除非它被吃掉,死前才會后悔。”
洛夕瑤嘆息一聲,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已過束冠之年,不過他們一直在東齊帝的羽翼之下,未經歷過真正的苦難和磋磨,天真些也是常理。不過這種天真……偶爾愚蠢的同時,也會很殘忍。在他們看來,百姓的命同螻蟻仿佛,西大營為了不給山腹中的叛軍一絲機會,絕不會留手。”
“叛軍”二字,明顯讓榮慧大長公主不悅,吳嬤嬤皺眉,深覺不妥,“王妃和親漠北前一直生活在平城,遠離東齊中心,很多事情不曉得也沒什么。沒有大長公主,便沒有東齊的今日。何況大長公主也姓白,一家人的爭執,如何能用判來評斷?”
洛夕瑤挑了挑眉頭,思索間用左手摩挲著右手的小指,剛好蓋住指腹的一道暗紋,“是我著相了。不過史書一向由勝利者書寫,榮慧大長公主經歷東齊三朝,看得應該很透徹才是。一時成敗不算什么,端看誰笑到最后,不是嗎?不過,朝臣喜歡關切皇族家事,認為皇室應做天下之表率,殊不知這些不過是他們用來提醒上位者重視自己的借口,對于真正的百姓來說,吃飽穿暖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不逼迫他們遠離故土,不讓他們妻離子散,哪個坐在至尊之位,也不過是茶余飯后多個談資而已。其實在這世間,誰都沒有那么重要,重要到缺一不可。”
榮慧大長公主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成王敗寇寧有種乎?您出身高貴,無需有這種煩惱,硬氣些不好嗎?過于敏感,只會露怯。”
“大膽!”榮慧大長公主一掌拍在桌案上。
洛夕瑤面前的茶盅瞬間四分五裂,水流得到處都是不說,茶盅碎片還劃破她的臉頰。
片刻后,洛夕瑤眨了眨眼睛,捂住心口道:“您嚇到我了。我心脈弱得很,多來幾次我可能就過去了,到時候您什么都不必問我,因為死人不會開口說話。”
吳嬤嬤剛要開口,洛夕瑤便忽然側過身去,“哇”的一口吐了血。
榮慧大長公主驚道:“快去請江三金來。”
江淼江三金很快帶著藥箱隨吳嬤嬤回來,一見洛夕瑤蒼白到透明的臉色,他猛然睜大雙眼,暗道一聲不好,顧不上把脈先取出銀針給她扎了幾下。
眨眼間,洛夕瑤面色回暖,呼吸平順,只是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江三金望向洛夕瑤,感嘆道:“倘我未猜錯,這樣的傷勢定然是命蠱造成的。你是將命蠱一分為二,命蠱重創后為了保命,在不讓你致死的情況下會食用你的心,一邊吞噬一邊修補……你能想出這樣的法子,還做成了,真是厲害。只是……你也真是舍得。看來你所救之人對你很重要。”
等江三金離開,榮慧大長公主才冷冷道:“未想到這么短的日子,你們便已情根深種。他為你將二皇子和三皇子騙到懸崖之頂,倘不是曹寬在,最后跳下去的人還不一定是誰?他為你甘心赴死,你亦為他變成如今這般弱不禁風,再無在淑云軒見面時的張揚無情。可惜,到底有緣無分。”
“一天沒有找到他,有緣無分這四個字沒有關系。好飯不怕晚,佛祖取經都要經過千難萬險,我同七哥只是凡人,又如何繞得過三災八難?”洛夕瑤沉下臉道,“我的身體我清楚,如今我便如破了洞的小船,看著完好無損,可水漫進來多了,船便沉了。不是我看得起自己,而是實話實說。大長公主您如此刺激我,不怕我怒急攻心一口氣過去了?那樣……您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